第79部分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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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声不响。那会儿我只觉得口渴难耐,身上一阵阵发冷。最后我不知怎么吐出了干巴巴的一句话:

“谢谢。不过你知道什么叫——‘背叛’吗?”

我发现自己在吐出这两个字之后,头脑一下变得清醒了。

也就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重新变得执拗和顽强了,我甚至想起了那个在铁笼里挣扎的阿雅:它一次次蹿动跳跃,它要咬折钢筋,重新走上原野,走向那一架架大山……

……

这个事件的结果是——也许完全是柏慧保护了我——我总算在学校待了下去。她说得不错,我只挨了个处分,总算是凑合着读完了最后一个学年。这段时间我一直回避着一个地方。直到最后的日子,一个黄昏,我踟蹰着,不知怎么又来到了那个废弃的饲料场。

柴垛四周长了一层绿绿的草叶。这一夜,我没有嗅到干草的气味。

第三章

外祖母的故事

1

那棵大李子树啊,那棵走到天边都无法忘怀的大树啊。

我一想到它就想到了外祖母,它银色的、雾一样的花朵就像外祖母的满头白发。李子树下有一口砖井,外祖母要花上很多时间在井台上洗衣服。她把衣服放在木盆里浸一会儿,然后搓洗,在一块石板上用洗衣槌敲打。那个木槌精致极了,它是一种硬木做成的,光滑得很,手柄上边一点儿、槌子的背面,都雕刻了美丽的花纹。我常常拿着这个棒槌玩。后来我才明白:它虽然是很小的、微不足道的一个器具,却是大户人家才有的东西。有一个时期我曾经用心收集过外祖父的遗物,我发现,只要是从外祖父身边传过来的东西,哪怕只是很不起眼的一件什么,比如木制书包提系、珠帘坠头之类,也会做得特别讲究。就说这个洗衣槌吧,它的选料和精制简直就是独一无二的,除了在外祖母手边一见,再未曾于任何地方发现过类似的物件。不过很可惜,如果细究起来,它还是一件可憎可恶的纪念品。

《你在高原》 第二部分 《忆阿雅》(33)

外祖母头上那个凹痕,就是外祖母的婆婆用这个洗衣槌打成的。当时外祖母血流如注,痛得倒在地上,身边的一大片泥土都给染红了。大家都以为她这回是必死无疑了,十几天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外祖母多惨哪,她的生命力有多强啊。那时候她长得身子娇小,不停地为主人一家奔忙操劳,平时不多说一句话,是大院里一个最勤劳、最沉默的丫头。外祖父不知什么时候爱上了她,接受了一个下人不声不响瞥过来的目光,两个人偷偷摸摸地好起来——这事的代价就是那狠狠打过来的一木槌……

我恨着那个老女人。我抚摸着外祖母头上的疤痕时,悄悄地洒过眼泪。外祖母给我讲过的故事数也数不清,但最令我难忘的,是那个叫阿雅的小兽的故事。

外祖母是一个奇怪的有神论者。当年的有神论者不仅信神,而且还信各种精灵。她说这里的人有一些神秘的传统,这些传统被秘密地遵守,有时一连几代人都信守下来。她说那些极其精明的、幸运的人家,常常会不动声色地豢养一种宠兽:有的养猴子,有的养笨熊。“我们家呢?”“我们家,”外祖母一边做活一边说,“等你长大了的时候我再告诉你,我们家养什么……”

外祖母说这话的样子很神秘。她告诉了我一个朴素的、然而在当时足以令我大惊失色的道理:所有的大户人家,要想获得长久的幸福,过得一辈又一辈富裕、衣食无忧,那就必须暗暗结交一个有特异本领的野物。有些野物总是具备我们人类所没有的神奇本事,比如说,它们能够暗中护佑这户人家无灾无难,辈辈平安;个别本领超群的,还会在这户人家毫不注意的时刻搬来一些东西:搬来粮食布匹,搬来林子里好吃的东西……

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我都没有怀疑过外祖母的话。我把她的话告诉母亲,母亲也十分肯定地点头说:“是的。是这样的。”

外祖母并未指出谁家曾豢养了这种叫阿雅的小兽,只说它长了黄色的皮毛,光亮得像缎子一样;它的尾巴粗粗的,毛儿蓬松;它的鼻梁从脑瓜那儿往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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