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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与内心12(1)

阿芒租住的房子没有浴缸,徐赛玲热情地邀阿芒去她家沐浴。也许小时候是同学又是邻居的缘故,他们用不着客套。一切便自然而然,该发生的就让它发生。阿芒想,过去与李薇住在一起时,烦恼了就泡浴缸。李薇与徐赛玲一样,都是中学语文老师。然而她们的性情,却完全是不一样的。他想徐赛玲比之李薇,要爽朗热情得多。虽然徐赛玲没有李薇的才华,可也没有李薇的坏脾气。阿芒躺在徐赛玲家的浴缸里,觉得徐赛玲可爱的地方实在不少。

阿芒这么想着,泡在浴缸里惬意地睡着了。他在梦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身影。那身影在那一个夏天里,他背起背囊走向欧洲。德国、法国、西班牙、葡萄牙还有俄罗斯他都去跑了一圈。柏林街头,英利达树绿叶如织。街上走着长发束在脑后,一飘一飘的年轻人。那是一个他心爱的城市,走在街上会感到心情愉快。而在法国中部,阿芒会到小酒馆里喝热咖啡。小酒馆的走廊里暗暗的,放着一个巴尔扎克时代的柜子,棕色的,有着古老的花纹。法国式的热咖啡的气味,法国羊角小面包暖烘烘的香气,以及外面发黑的木栅栏,碧绿的草坡和秀气的树林。阿芒站在那暗暗的酒馆的走廊里面,想着艺术、浪漫、自由和爱情。

西班牙中西部的萨拉曼卡,阿芒裹在激动的西班牙人群里,看一群斗牛士怎样捉弄一头孤独的牛。牛有着又圆有大的眼睛,它不停地越过斗牛士的红袍跑向入口处,它要回家去。

阿芒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徐赛玲在客厅里急得团团转。她好几次敲卫生间的门,阿芒都没有发出声音。她以为他在沐浴时出事了,想报警又怕自己太唐突。正焦虑不安时,阿芒裹着浴巾出来了。徐赛玲满眼泪花,一下扑到阿芒的肩头说:“你让我担心极了。”

阿芒拍拍徐赛玲的肩膀说:“别担心,我好好的。”

这天阿芒是在徐赛玲家吃的晚饭。徐赛玲的拿手厨艺是油煎大排。她在大排里放了酱油、糖、醋和葱,吃起来仿佛有股酒精味,但很好吃。阿芒想,他曾经想寻找一个会陪他一起购食物的女人。现在这个女人就在眼前。于是,阿芒稀里糊涂地与徐赛玲睡到了一张床上。

他们在一起谈得最多的是童年时光。

那时候,阿芒说为了节省母亲难得给我一角钱的早餐费,去买一张《三毛流浪记》的电影票,结果晕倒在体育课的操场上。后来是王老师把我扶到荫凉的地方,用柔软的手指摸了摸我的额头后说:“你是饿晕的,你一定没吃早饭。她转身跑到办公室,很快拿过来两只肉包子。我当时什么话都没说,接过肉包子,一阵狼吞虎咽,吃完了也许是王老师备用的一顿中饭。当时的肉包子五分钱一只,两只便是一角,但我不太容易吃到。因为一般家庭一天的菜金,只几角钱。

阿芒的叙述,勾起了徐赛玲的记忆。徐赛玲记得阿芒晕倒的这一幕。然而那时候她很胆小,别人围过去看热闹,她往往逃离现场。她说本来他们可以青梅竹马的,也许就是因为她的胆小而中途断了联系。阿芒笑笑,但心里想一切随缘,缘起缘灭都是自然法则。

现在徐赛玲躺在阿芒怀里,幸福地讲他们小学旁的一个小摊,她说小时候每次走过看别人吃得狼吞虎咽,真叫人嘴馋。那些卖菜的农民、纺织厂的工人和学校高年级的学生,都无限幸福地围着小摊,吃馄饨、粉丝和煎饺。她很羡慕他们。回家后便使尽诡计,让妈妈带她去吃。可妈妈总说脏、不卫生硬是不给她吃。无论怎样吵、怎样闹,妈妈从不改变主意。

徐赛玲说她妈妈讲究卫生简直到了无法再讲究的地步。每一样餐具都要用酒精消毒,每一块玻璃都要擦得晶光莹亮。妈妈这样卫生,小时候她也常生病,而那些吃街头小摊的,却比她少生病。于是谗蜒欲滴的小小徐赛玲,便开始动怀脑筋。

小小徐赛玲趁妈妈不注意,把妈妈压在钟下的一张伍元钱票子抽了出来,然后慌慌张张地塞进书包上学去。直到临近小摊,她心里还是慌慌的。那双有点颤抖的小手,始终放在书包里揉动那张钞票。她不敢取出来买馄饨,只是久久地凝视那些吃馄饨、煎饺的人。然后她看着他们抹油腻的嘴巴时,似乎自己也吃饱了,也情不自禁地抹抹小嘴。

走进校门,第一堂数学课已经开始。徐赛玲像一只灰老鼠似地溜了进去。老师罚她站墙角,又罚她把回家作业在黑板上做一遍。此时,徐赛玲的魂都在那张伍元钱上,她不知道该怎么做?甚至连最基本的算术也做不出。全班同学惊奇地望着她,她的脸一直红到耳根,实在难为情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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