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部分 (第2/4页)

到自己被刮掉一层皮,渐渐地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张单薄的纸,怎么也立不稳,怎么也挺不直,时而弯向前,时而弓向后;在灼热的废气流中噼噼啪啪地抖索着。车辆甩起的黑沙子像密集的子弹打在纸上。他感到自己如纸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被吸引到车轮下,被碾成团儿,被搓成卷儿。越是这样想着身体薄如一张白纸的感觉愈是强烈,愈是感到站不稳立不直,脚下没有一点根基,地球没有一点吸引力。他特别想找点东西扶一下,一棵树,一堵墙,一个人的肩膀,甚至是一棵比较粗壮的草。但是他眼前只有飞驰的豪华轿车洪流。嗡———一团绿———嗡———一团红———嗡———一团黑———嗡———一团蓝———嗡嗡嗡嗡嗡嗡嗡,赤橙黄绿青蓝紫,五彩缤纷颜色,由一股股黑白气流连缀着,变成了一条令人齿寒的恶龙,甭说走,只怕插翅也难飞越它。

强烈的阳光照耀在贼亮的、快速移动的车壳上,反射出一束束锐利的光芒,刺着他的眼睛刺着他的身体,使他的眼睛瞎了,使他如纸的躯体上千疮百孔。他感到汗水泡软了纸片,随时都会瘫倒,似乎连一秒钟也支持不下去了。他绝望地闭上眼睛。闭上眼睛身体更加轻飘飘了。彩色的车龙此时仿佛在围绕着自己团团旋转,彩色的气流团团旋转,那张纸———他的身体在车流与气流中的巨大漩涡里扭曲成一股细绳,扭呀扭,愈扭愈热,终于扭断,终于燃烧,变成一股蒸气,变成一缕白烟。大学中文系教师王三哀鸣着:“我蒸发了!我燃烧了!”

幽默与趣味(2)

后来他感到自己的思想已经脱离躯壳,而躯壳则变成一坨半干的牛粪,紧贴在马路中央的一根斑马线上。他的思想漂忽在车流上空三米处,同样团团旋转着,俯视着旋转的车、旋转的气体。旋转的车与旋转的气体混成一个旋转的光环,没有一处破绽,要想突破比登天还难。

他的思想在半空中突然想起了一个简短的故事:说一个小孩子在田野里打死了一条小蛇,一群大蛇发现了,便追小孩,小孩跑回家,对妈妈说了危险,妈妈急中生智,将孩子倒扣在一口大缸里。蛇群追进家门,围着大缸转了几圈,便爬走了。小孩的妈妈揭开大缸一看,发现孩子已变成一堆枯骨。

他甚至已经看到自己的躯体变成了一堆白骨,绝望和恐惧使他大叫了一声。他的屁股沉重地跌在了马路上。这一跌竟使那些幻觉消失了,但真实的情景———那条飞驰着的豪华车龙,也足以让他胆战心惊了。

终于过去了一辆殿后的大轿车,绿灯亮起,积压良久的行人像潮水一样从他对面涌过来。他发现自己狼狈地坐在马路上,慌忙站起来,双腿抖得难以自持。他感到大腿间湿漉漉的,一时竟弄不清是什么原因。

()

他脑子里迷迷糊糊,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站在马路中央,抬头前望,发现那位适才对着自己招过手的黑面警察还在对着自己招手。警察的脸上,似乎挂着一层溶化沥青似的微笑,这使得王三灼热的精神凉爽起来,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向警察走去。

他的腿一移动,就像从水里突然把脑袋伸出来一样,巨雷般的吼叫与嘈杂的喧闹声猛然地闯进他的耳鼓,他听到那位警察喊叫:

“戴眼镜的,过来!”

他像一只猴子一样在人的躯体间钻动着,终于站在了黑面警察对面。警察腰里悬挂着一根长及腿弯的像咽喉管子一样形状的黑色警棍。在相当于盲肠的部位上,还悬挂着一个赭红色的皮革枪套。站在警察面前的感觉竟然跟站在妻子面前的感觉有类似之处,于是,他就像惯常对付妻子一样,傻乎乎地笑起来。黑面警察伸出手,捏住了大学教师长长的蒜锤子形状的下巴,把他的傻笑撕裂了。

下巴上的痛苦使他立即意识到警察与妻子的鲜明区别,他感到警察的手像铁钳一样坚硬。

警察把他捏到岗楼后边,一棵叶片肥大的法国梧桐树下,松了手,愤怒地问:

“你是不是活够了!”

他非常真诚地回答:“没有,还没有,我想把我的儿子抚养成|人后再死。”

警察很可能把大学教师这真诚的回答错认为是玩世不恭,是对自己的嘲弄,所以,他半握着拳头,在王三的肩头上轻轻地砸了一下,便砸得王三身体倾斜,龇牙咧嘴,语调里带出哭腔来:“真的呀,我没说假话,我现在真不想死,到国庆节时我才满四十岁,我儿子刚六岁,我怎么能死呢?”

警察脸上表现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悻悻地问:

“既然不想死,为什么闯红灯?”

“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