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部分 (第2/4页)

几个时辰的大员们忽地都不开口了,阁里一下变得沉寂,沉寂得可听见墙角松明子的“毕剥”声。

盛明文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视一圈围坐的众人:

“你们不拿主意,本爵可要替你们拿主意了。适才探马来报,妖兵前队已移营北新桥,距北关不过六里,不消一个时辰便可攻到北门,我们所能拿的主意也就那么两条,一条是降,一条是死。”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盛明文顿了顿,接着说下去:

“死,本爵不怕的,天书上说得明白,升天头等好事,宜欢不宜哭,本爵打江山咁久,小天堂住了十多年,也该住住大天堂了(2),兄弟们如也不怕死,想和本爵一起升天的,你们看!”

他猛地连击三掌,阁外忽地发一声喊,灯球火把,招摇如白昼一般:

“适才我叫参护们在本阁四周堆满了柴薪红粉,只消本爵再击三掌,红粉一燃,整座院落,登时化作齑粉,我们兄弟也就算同顶天父天兄纲常到底了。”

堂上的大员们登时骚动起来,脸上也纷纷浮现出或惊或怒,或无奈或惶惧的神态,但大家还是不说话,一个都不说。

盛明文冷笑一声,一双大手缓缓地抬过肩胛,作势便欲再拍。

“盛大人!”

一个不知什么天豫忽地立,不,蹦了起来,差点把原本坐的那张断了半条腿的破木头椅子给踢翻了:

“《钦定前遗诏全书》(3)里诏得明白,凡我天父子女,灵魂皆自天父所赐,万不可轻生,否则便是违拗天父纲常也……”

“大人好有面皮,还敢提天父遗诏哟,”蒋四海一撇嘴:“你硬是要反草降妖咯,还扯么子天父天兄的大旗当虎皮哟。”

不知什么天豫满面通红,又急又气又羞,一时竟噎得说不出话来。

胡明友却悠悠叹了口气:

“天父遗诏可以不理会得,可这营里千把弟兄、家眷,城里城外几万外小,这许多生家性命,也可以不理会得么?”

“胡大人!”

蒋四海手握刀柄,向胡明友怒目而视。

堂上的大员们面面相觑,却纷纷露出一丝轻松的神情来,虽然他们终于还是一个没开口。

“好了,别硬撑了。”盛明文冷笑一声:“你们那,一个个都要性命,却又都不肯出头作天国的罪人,好,这罪人本爵来做,明友,你去传汪军帅来!”

汪军帅早已不吃不喝地在阁外的大街上转了好几个时辰,闻得传他,忙不迭跑进来施礼:

“大人,计议得如何了。”

“本爵与你讲,本爵受天朝重恩,理当殉难,惟思阖城老小,不免玉石俱焚,只得纳降,本爵复书也不写了,你带胡大人同去鲍——同去鲍超大营,就说金坛城约定今日申时薙发献城,千祈他言而有信,否则天地难容。”

盛明文说一句,汪军帅便应一句,待得说完,磕了三个响头,千恩万谢地正待起身出去,忽地又想起点什么来:

“大人,您既已归降朝廷,小的是否可以归宗姓王(4)了?”

盛明文咬着嘴唇,仿佛一下变得很疲惫:

“你爱姓什么,就去姓什么好了。”

人散了,灯熄了,阁里阁外,城里城外,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城上巡更的梆子,间或有气无力地敲上两三声。

一个黑影悄没声息地摸进值天义阁内堂,蹑手蹑脚闪到床头,右手一翻,举起把闪亮的短刀来,作势欲刺,却似怎么也下不了手。

“你要杀本爵,何须这般费事。”

盛明文冷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火光一闪,屋里已点起一盏油灯。

那人正是参军蒋四海,他举着短刀,呆呆立了半晌,当啷啷掷刀在地,掩面恸哭起来。

“四海,咱们进这金坛城,几年了?”

“是、是庚申十年四月入的城,至今已快四年光景了。”

“四年,四年啊,”盛明文叹道:“你看这金坛城,号称鱼米之乡,富庶地界,我们来此不过四年光景,这田也没人耕了,牛也没人养了,买卖也没人开了,本爵身为守土官,实在是无颜再充什么英雄好汉了。”

“那都是清妖……”

盛明文打断他:

“本爵无能,驱不得妖魔,反累得一众金坛百姓父老骨髓榨干,累得众兄弟血流成河,我有何面目,再拉着众百姓、众兄弟陪我一起去死?”

蒋四海一把扯住他袍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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