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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浮现,像是一丝不和谐的音调……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找不到一件袍子。哪怕是一块床单。她无法想象自己就这样赤裸裸走出浴室。她在那件虽然汗水已干,但摸上去仍旧有些发粘的旗袍前犹豫半天,一狠心,转身打开门,勇敢地走出浴室。

她看到小薛差点连人带椅翻倒在地。他坐着,面朝浴室的门,腿搁在另一张椅子上,两条椅腿支撑着座椅,前后摇摆。她看到他睁大眼睛,突然——向后倒去,不是使劲向后寻找支撑的臂肘,而是椅背撞到桌上才让他重新坐稳。她本以为自己会英武地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领(她忘记他脱没脱下领带),然后一步步把他倒推进卧室,倒推至床边。天知道她的这番想象是从哪里来的。她多半还想过应该由她来给他脱下衣服——当然不能真的全由她来脱,她只需解开他的扣子,其余步骤也许当两人身体搅到一起时,就会自动完成,褪落在地。

突然发生的变故完全是个意外,完全打破预定的进程。她像个忘记台词的笨蛋——她看到过她们慌慌张张捂着脸奔下台去的样子,她差不多也就那样,捂着脸自顾自跑进卧室。

其实,直到这会之前,她从未认真想过这件事——如果你一心想要完成一个重要目标,某些具体的步骤多半就会隐藏在哪个暗淡的角落,你很难会想起它们。也不能说她完全懵懵懂懂,像只小鸟一头撞上捕网,她结过两次婚,要不是曹振武那上头时不时有些小问题,她连孩子都早该有啦。

头脑中仍旧一片空白,平躺在枕头上,她慢慢平复呼吸。闻到嘴唇边一丝奶精的甜香气味,视力恢复的瞬间,她看到左下方乳晕上沾着一粒桂格麦片的残渣。她命令自己不要说出那句让她感到特别庸俗的话来,可最最让她感到庸俗无比的是此刻她觉得这句话万分真切,她还是忍不住说出来:“我觉得一从来没有那样好过……”

三十

民国二十年六月二十五日上午九时四十五分

在皮恩公寓特蕾莎的客厅里,小薛一眼看到那个他跟踪过的人。

陈子密,现在薛知道他的名字。热爱档案文件的萨尔礼少校曾让他在薛华立路警务处政治部秘书科的小房间里阅读过一些东西。他贸然——大早就跑来这里,原因是他担心,特蕾莎会一头闯进福履理路他自己家中。不用说,特蕾莎报复心很重,容不得有人一边对她说他爱她,一边在家里藏着另一个女人。

冷小曼那头也没好多少。这两个女人,背景都那样复杂。他觉得自己就像夹在两台精密杀人机器的齿轮当中,稍一不慎就万劫不复。他的生活变得像一盘惊险的牌局,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这副牌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被绕进去,不得不押上全副身家作赌注。他以为自己是个赌徒,可这一局玩的是他的命。

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陈英弟,档案上说她和这位陈先生是亲戚。此刻,陈氏家族这对兄妹用奇异的眼神望着他。他本该先打个电话……他想。特蕾莎让阿桂把他带进另一间阳光明媚的小小起居室,卧室套房的附间,当着客人的面,她让他进卧室!就好像他是个供她在工作之余玩乐的男妓。

黄梅天难得如此好太阳,小房间晒得暖洋洋。浴室飘来残余水汽,加上窗台上的茉莉花香,他觉得头晕。可这会隔壁房间的谈话让他焦虑。他们会提到他么?会不会在议论他?只要一句话,只要特蕾莎问一句,比方说,你在那个顾先生那里看到过他么?然后陈会在另一个时间向另一些人闲闲提到他,然后——他就玩完啦,他所有的一切也就输光啦。

从前,他可没想到过阳光也会让人绝望。他在绝望中陷入沉思。

特蕾莎的手按在他头上。银色丝绸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好像神话中一袭长袍的女英雄。他睁开眼,光线刺得鼻子发酸。客人早已离开,这睡裙刚刚好像还卷在卧室床上。不知从哪里传来扰人的隆隆振动声。

他脱口而出,好像控制说话的大脑中枢还在延续方才昏昏欲睡前的思路:“我见过他。”

“谁?”

“你的陈先生。我前天又见过他。”

他信口胡说,好像不受他自己控制。他把档案里看来的,他透过人丛、越过黑夜的街角、在路灯树影的明暗之间看到的,把它们与他自己的想象,他自己灵光一现编造的东西混合在一起,一股脑堆到特蕾莎面前,好像他是那种把所有钞票推到当中,孤注一掷想要吓阻对手的赌徒。

他看到特蕾莎越来越惊讶的眼神。他看到她拿下放在他滚烫头发上的手,退回到墙角那两扇窗户间,她慢慢坐到那张躺椅上,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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