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部分 (第1/4页)

“他每周过来陪我两次,坐咖啡屋,或者到我家。他开始那段时间,还真很认真地给我说一些历史和地理方面的东西,一本正经,像个小老师。我笑着说,随便聊天就好,他倒不知所措起来。头一回叫他给我点烟,是在我家里,我斜躺在沙发上,看见他脸色都变了,拿打火机的手抖得厉害,连打了几次都没打燃。”

“第一个月,我给了他800 块。其实钱对我来说不重要,但我怕他接受不了。我打心里喜欢他这种性格的男孩子,我希望他长一些时间留在我身边。后来他无意中跟我说起过,说他除了过我这来,还兼了别的家教,他说他还欠着很多学费,我给他的钱就慢慢多了起来。每次看我递钱给他,他都很疑惑地看我,不敢拿。当然最后还是拿着了,毕竟钱对他来说,很重要。”

“后来他谈女朋友了。有次我打电话到他寝室,好像是周末吧,问他可不可以过来,他直接告诉我的,他说他晚上要陪女朋友去上网。我没勉强他,还要他有空带女朋友给我看看。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不是真想看,他也不会真带给我看。无意中我问过他女朋友的一些情况,就是那个姓白的女生,叫白玲玲吧。那女孩子快过生日的时候,他过我这边来,跟我说起过,问我送什么礼物好,我当时正好新买了条项链,买回来之后又觉得不喜欢了,于是就说姐姐这有条新项链,没戴过的,你拿去送给女朋友作生日礼物吧。”

“他一直都管我叫姐姐,我也喜欢他这么叫我,很亲切的感觉。有时候我觉得他跟我在一起挺难为情,他自己也对我说过,说我怎么会给他那么多钱,说他的工作不值那么多。他提出要到咖啡屋去帮忙做事,可那地方他能做什么?我怕他多想,干脆每次来了,都叫他帮我拖拖地板,整理整理房间。他每件事都做得一丝不苟,我在阳台上养了很多花,他帮我浇水,还时不时地把花瓶擦得干干净净。他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挺自然,也很卖力的样子,但就是每次给我点燃,变显得腼腆起来,不敢靠我太近的样子。”

“其实要不是看了他的日记,我是不明白他心里头的想法的,更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要去死。有一天,他给我打电话,说姐姐,我以后不能再过你那边去了。我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刚好那段时间我跟另外一位朋友准备去国外走走,就说好吧,不来了也行,不过最后一个月的工资还是要给你。我很懂礼貌地说不用了,谢谢姐姐!看过他的日记,我才知道,跟我交往的这些时间,他很痛苦,也很自责,他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是在吃女人的软饭,是我把他包养了起来。他误会了自己。虽然我对他挺有好感,但我说服了自己,不去打扰这个难得的单纯、善良的孩子的自尊。”

“我看他日记的最后两页,有好些话是对你说的。他说,小菜,哥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哥觉得自己没了尊严。如果有一天你知道哥曾经做过多么耻辱的事,你一定不会再认我这个哥了,你一定会看不起哥的,是吧?”

很奇怪,曾经那么想知道真相,现在真相大白了,心里却好像平静得很。听电话那边的女人细细地说起蔡小财,我除了偶尔会有点紧张之外,也没了别的不良反应。当然,最后的最后,还是忍不住长长地叹气,忍不住想起鲜活时的蔡小财。有次他带我上街,在路上我每看见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又会指给他看,说蔡小财,这个女人肯定是小姐。他毫不客气地给我白眼,说小菜你怎么可以把人都想得那么坏。他是太单纯了点,单纯得近乎白痴,要不然,也不会把顶多算是陪聊的事上升到被女人包养的高度。是不是单纯的人总喜欢把自己的过错罪加一等呢?我相信对面的女人没有骗我,我相信我哥他真的是误会了自己。

蔡小财的死,是场自己对自己的误杀!脑子里冒出这个说法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该仰头大笑几声还是找个地方大哭一场。连自杀都会出现误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我脑海里开始反复播放这样一个假想的镜头:蔡小财一手只紧握着打燃的火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着火苗,一点点地朝这个女人靠近。他的手打着颤,他的脸像用漂白粉洗白了一般,眼神里满是惊恐。他那么害怕,那么慌张。他眼里会不会忍着泪?他心里会不会忍着声声呼痛的耻辱?冥冥中,我看见了那双眼睛,睁得很大,可是不敢看任何地方,慌乱而无措。那是我哥的眼睛,一对澄明的眸子,然后闭上,然后我觉得眼前一黑。

我手握听筒一直沉默着,女人阿娇跟我说完我哥的事,喂了好几声,我都没反应,然后就听见她说,还在不在啊?都说完了,我准备出去了。我突然醒过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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