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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个人还是有害怕的东西的,他看上去明明那么硬气的一个人,在经过他这样的羞辱之后,竟然没有带着一股气节扭头就走,那么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也许比老潘想象的更加难以面对。不过那时候老潘没有心软,而是一鼓作气将面前这个固执的年轻人直接赶了出去。他认为自己当时实在是气坏了,气这个人的请高调,气这个人的自以为是。

可是后来等他重新再回忆这件事的时候,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那时才不是气愤那些事情,他是在埋怨自己的平凡和无能,因为在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在方子那双乌黑深沉的瞳仁里看到了普通人绝对拿不出来的亮光。那是一种他们这样的凡夫俗子一辈子也钻不进去的东西,一辈子都只有抬头仰望的份儿。

第六章

被老潘赶出来也就是一小会儿功夫的事情,因为被洪帮戒严了,现在整个大街上冷清到了极点,连过去那个一直会在街角摆上一个热乎的混沌摊的老大爷都没见到。

方路杰一个人默不作声地走在这样清冷的大街上,心里不知道还有什么想法是在这个时刻可以拿出来进行思考和慰藉的。他是方路杰,也是方子。他现在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突然觉得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来过这个世界了。多久了,一年?还是一个世纪?又或者时间在他面前已经不再有意义,有的只是他这一具依然可以在世界上行走的躯体。

其实他对自己过去的生活已经没有太多的记忆,似乎大脑自动地选择了遗忘,把那些他不愿意接受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清除到了思维可以触及到的以外的区域。过去一年里漫长的修正已经使得他习惯了这种清除,他的脑海里现在是一片死亡了的大海,广袤而平静。而海底沉淀着什么,他已经不愿意再去探寻。

刚才在被老潘赶出来之前,方路杰其实透过阳台的视角远远地看见了程潜。程潜还是那个样子,高大,英伟,一身大衣穿的挺拔大气,始终就像隆冬雪原上仿佛可以一直劲硕站立下去的挺拔青松。在那一瞬间里,他心里其实暖暖的,有种轻微的热流顺着他的视线慢慢流淌进了他心底里,并且使那个一直沉降在低温中的地方微微感受到了一丝暖和。

——跟他当初想的一样,即使没有他,他也已然可以好好活着。

一阵失神的功夫,心就又彻底碎了,过去夜夜纠缠他的痛不欲生的刻骨铭心在这一刻又重新涌上来。

好痛,曾经被那“痛改前非”的一刀刺中的地方。

如果他人还在东兴茶楼,如果他还是那茶楼里的一个低下的伙计,那他就可以像西方科学里说的那样,不断地给自己催眠,不断地使自己忘记过去。在东兴茶楼里他可以让自己像一只被硬壳包围了的蜗牛一样活,可以不去想过去的事,可以不在乎心里嘈杂的像战场一样的画面。可是现在呢?他被推出那个可以自我催眠和伪装的茶楼了,那一身可以让他拒绝正视自己的保护层消失了。

方路杰走到一个砖砌的小巷子里停住,外面世界的光找不到他。于是他就这么靠着那墙壁,慢慢地由着身子往下滑,滑到冰冷冷的地面上停住,最后低头把脸深深地埋下去。累极。

人恍恍惚惚了起来,精神就不好,错觉中耳朵里又生出来无数嘈杂的幻听。济公堂的经历之后,他就患上了严重的幻听症,他听觉的世界里总会时不时地变得一片惊慌,而那种惊慌其实是来自他自己心里,跟这个世界没什么关系,也没有消减的办法。可能是又见到了程潜的缘故,这次的幻听非常的严重,嗡嗡地人群嘈杂轰鸣令他头脑中一片昏沉和钝痛,方路杰难受之极,嘴里发出轻轻地悲鸣,用双手把自己头部狠狠地抱紧。但是这一次的幻听来的非常固执,一点消减下去的迹象都没有,反而越来越重,好像潮水一样离他越来越近。然后他才发现那不是幻听。

东兴茶楼在不知道何时平地崛起冲天的大火,乌黑的浓烟把整个上海的夜空熏得发烫。那个日子是同当初程潜将他从大上海舞厅救出来的日子是同一天。动荡的立秋的夜。

第七章

在出来开这次的东庭大会之前,程潜习惯性地去了一趟洪帮济公堂。

每次只要是有一些危险性的出行,他都会在出发前去那里一次。他去的时候不喜欢别人跟着,除了季长青,谁都不会知道他是去干吗的。而每次看程潜去一次那里,季长青的心里都要像被什么撕扯过一样,尖锐地痛一回。

“大哥呢?去济公堂的香堂了?”

“嗯,今晚是有点风险的,潜哥说去祭拜一下先祖,请他们庇佑。”

往往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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