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部分 (第2/4页)

乌溪睁开双目,扫了他一眼,那漆黑的眼珠好像蒙了一层东西,再不像往日那样清亮得喜怒哀乐都浮现在上面,阿伈莱忽然发现,他那样的眼神竟有些不像巫童了,像谁呢?像南宁王爷,像大庆太子,里面多了好多,叫人看不分明、讳莫如深的东西。

可他仍旧直眉楞眼地说道:“巫童,你一句话,咱们就调转马头回去!”他一把打开奴阿哈试图拉住他的手,怒道,“你别拦着我,王爷?王爷办的事就一定对么?我瞧那王爷脑子里也浆糊得很!巫童,咱们回去,咱们回京城把他人抢出来,叫什么别的都完蛋去,不管了。回头好好打那王爷一顿板子,叫他、叫他……”

乌溪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阿伈莱后边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随后乌溪清晰简短地说道:“快马加鞭。”

阿伈莱和奴阿哈一愣,只听他接着道:“快马加鞭回南疆去,别吝惜马,叫兄弟们辛苦几日,务必尽快赶回南疆,越快越好——等我调息过来,给我找匹快马,把这马车弃了。”

阿伈莱张张嘴,半晌:“巫童……”

乌溪已经重新合上眼,像是入定了一样,再不跟他说话。

——王爷办的事就一定对么?可那男人心里偏偏自以为是到那种地步,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计划好了,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将自己的路,别人的路,生路,死路一条一条地计划得周周详详,从不和任何人商量。

景北渊习惯于随口敷衍,随时认错,也不过是懒得和人争辩,真正他做主决定的事,别人别说是置喙,便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自己在他心里又算什么呢?一个……孩子?一个需要人照顾,需要人教导,不可靠的人……就像自己对阿伈莱那样?

三个时辰以后,乌溪换上快马,一路飞驰。

他勉强自己不去想景北渊,不去想着眼下京城的情况,只关注着眼前的事。表面上平静得像是一栏死水。

竟将剩下的将近一个月的行程,压缩到了六天,途中单是他自己,便累死了三匹马。

这短短的六天里,乌溪以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情绪,压抑自己的表情,压抑自己的一切。学会了凡事留在自己心里,只给别人看到希望让别人知道的东西。学会了仓皇中在自己的心里插上一根不动不摇的柱子,便是泰山崩于前也能有条有理地应对。

他的生命在南疆战败、作为质子只身进京时,被第一次猝然拉长;在客居他乡十年整,目睹和经历过刺杀、不得不的低头、光怪陆离纸醉金迷的生活、叫人发指的阴谋、和入骨的相思之后,被第二次拉长;而此时突遭巨变,完成了他最后一次地蜕变。

带着一群担惊受怕的南疆武士,一路赶死似的回了南疆。曾经乌溪以为自己再回到这片土地时候会百感交集,然而此时,他心里什么都没有,那些情绪被他压抑得厉害了,便迟钝了,只攒着,引而不发。

跳下马来一身没来得及掸去一身征尘,甚至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乌溪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一把揪住迎接出来的人的领子:“我要去见大巫师,马上!”

大巫师已经很老了,头发全白了,无数纹路爬上了他瘦削的脸,像是刀刻的一样。

乌溪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忽然发现大巫师已经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样子了,他的脚步便情不自禁地在门口顿住。

大巫师点起一杆烟,悠悠地吐出一口,挥挥干瘦的手,叫所有人都退出去,只剩下他和乌溪,彼此相互打量着。乌溪心里的那把锁恍然间松动了,各种情绪——委屈、痛苦、郁愤、思念都像是要绝了堤一样,而他死死地咬住牙,终究还是忍住了,稳稳当当地抬起脚进去,跪在地上,给大巫师磕了个头:“老师,我回来了。”

大巫师叹了口气,扶着桌子站起来,缓缓伸手,将这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的肩膀搂在自己怀里,感受到那年轻的、结实的、充满力量的身体,目光悠远地透过打开的门口,眺望着遥远的群山。

喃喃地道:“乌溪,乌溪啊……”

乌溪闭上眼,他想,自己的人这是回家了,可心还丢在外头呢。

他于是从大巫师的怀抱里轻轻挣脱出来,沉声道:“老师,我想恳求您一件事。”

大巫师不言声,只把烟杆凑到嘴边,默不作声地抽着,他的眼睛依然如很多年以前那样明澈,像是能洞察所有人的心事一样。乌溪小时候闯了祸,总是会惧怕他那样什么都知道似的的眼神,可他现在忽然不怕了,因为他发现世界上,可以让自己升起“畏惧”这种情绪的事,实在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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