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部分 (第1/4页)

船徐徐向右岸荡去。姑娘心里怕得要命,一直悄悄观察着那陌生人。他早已把哑灯的光线细心地遮盖起来。黑暗中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坐在船头上的身影,俨如一个幽灵。他的风帽一直耷拉着,脸上仿佛戴了面具似的:每划一桨,双臂半张,甩动着黑袍的宽大袖子,就像是蝙蝠的两只翅膀。再说,他还没有说过一句话,还没有喘息过一声。船上只有来来回回划桨的声响,混和着船行进时激起千重浪的沙沙声。

“拿我的灵魂起誓!”格兰古瓦突然喊叫起来。“我们就像猫头鹰①一样轻松愉快!可是我们却默不作声,活像毕达哥拉斯的信徒那样缄默,或者像鱼类那般沉寂!帕斯克—上帝啊!朋友们,我倒真想有谁跟我说说话儿。……人说话的声音,在人的耳朵听起来,就是听一种音乐。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而是亚历山大城的狄迪姆说的,真可谓是名言呀!……诚然,亚历山大的狄迪姆不是一个平庸的哲学家。……说句话儿吧,漂亮的小姑娘!您跟我说句话儿,我求求您。……对啦,您过去常常喜欢噘着小嘴,又可笑又奇特;您现在还常这样吗?我的心肝宝贝,大理院对所有庇护所都拥有任何的司法权,您躲在圣母院的小屋里太冒险了,您知道吗?唉!这无异于小蜂鸟在鳄鱼嘴里筑窝呀!……老师,月亮又出来了。……但愿我们不会被人看见!……我们救小姐是做了一件值得称赞的好事,可是,我们要是被逮住,人家就会以国王的名义把我们吊死。唉!人类的行为都可以作两面观:人们谴责我的地方,恰恰正是赞美你之处。谁赞美凯撒谁就责备卡蒂利纳②。对不对,老师?您对这哲理的看法如何?我掌握哲学,就是出自本能,宛若蜜蜂会几何学。……算了!谁也不理睬我。瞧你们两个心情多么糟糕!只好我独自一个人说了。这在悲剧中叫做‘独白’。……帕斯克—上帝!我告诉你俩,我刚才见到了路易十一,这句口头禅是从他那里学来的。……真是帕斯克—上帝!他们在老城还是一直咆哮不已。这个国王卑鄙,狠毒,老朽。全身上下严严实实裹着裘皮。却一直拖欠我写的祝婚诗的酬金,今晚差点没下令把我绞死,要是绞死了,我也就讨不了债啦。他对贤良之士是个吝啬鬼,一毛不拔,真该好好读一读科隆的萨尔维安《斥吝啬》那四卷书。千真万确!就其对待文人而言,他是个心胸狭窄的国王,暴行累累,极其野蛮。他好比一块海绵,吸尽老百姓的钱财。他的聚敛有如脾脏,身体其他各部分越消瘦,它就越膨胀。因此,时世艰难,怨声载道,也就变成了对君主的抱怨。在这个所谓温和笃诚的君王统治下,绞刑架上吊满了绞死的人,斩刑砧上溅满了腐臭的血,监牢里关满了囚犯,就像撑得太满的肚皮都快炸裂了。就是这个国君,一手夺钱,一手夺命。他是加贝尔夫人和吉贝大人的起诉人。大人物被剥夺了荣华富贵,小人物不断倍受压榨欺凌。这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君主,我不喜欢这样的君主。您呢,尊师?”

黑衣人听任爱嚼舌头的诗人东拉西扯,唠叨个没完。风紧浪急,他依然奋力与湍流拼搏。在急流的冲击下,小船掉转了方向:船头朝向老城,船尾朝向我们今天称为圣路易岛的圣母院岛。

①卡蒂利纳(公元前109—公元前62),多次起来反对西塞罗。恺撒开始曾参与其谋反。

②典故出自希腊神话:阿盖隆的儿子被压在大岩石下面,后被大力神救了出来,化身为猫头鹰。

“对啦,老师!”格兰古瓦蓦然又说。“刚才我们从那些狂怒的流浪汉中间穿过,来到堂前广场时,您那个聋子在列王柱廊的栏杆上把个小鬼的脑袋砸得稀巴烂,法师大人是否注意到那可怜的小家伙呢?我视力不好,看不清他是谁。您知道会是哪个吗?”

陌生人不答腔,可他猛然停止了划桨,两只胳膊像折断似地低垂了下来,脑袋耷拉到胸前,爱斯梅拉达听到他一阵阵的叹息声。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种叹息声她曾经听到过。

小船无人驾驶,一时随波漂荡。不过黑衣人终于振作起来,又抓紧双桨,重新溯流而上。小船绕过圣母院岛的尖岬,朝草料港的码头驶去。

“啊!”格兰古瓦说道。“看呀,那边就是巴尔博府邸。……喂,老师,瞧那片黑压压的屋顶,屋角千奇百怪,那儿上空,云堆低垂,云朵稀稀拉拉,污秽不堪,月亮在云里就像被压碎的鸡蛋,蛋黄溢流。……那可是一座漂亮的府宅。有座小礼拜堂,拱形小屋顶,精雕细刻,装饰富丽。顶上有个钟楼,玲珑剔透。还有一个花园,叫人赏心悦目,里面有一个池塘、一座鸟棚,一道回声廊,一个木槌球场,一座迷宫,一处猛兽房,许多花草茂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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