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 (第1/4页)

此地颇冷,晌午较温,其风景尚佳,而下宿则大劣。再觅一东樱馆,绝不可得。即所谓旅馆,亦殊不宏。今此所居,月只八円,人哗于前,日射于后。日日食我者,则例为鱼耳。现拟即迁土樋町,此亦非乐乡,不过距校较近,少免奔波而已。事物不相校雠,辄昧善恶。而今而后,吾将以乌托邦目东樱馆,即贵临馆亦不妨称华严界也。

校中功课大忙,日不得息。以七时始,午后二时始竣。树人晏起,正与为雠。所授有物理,化学,解剖,组织,独乙种种学,皆奔逸至迅,莫暇应接。组织、解剖二科,名词皆兼用腊丁,独乙,日必暗记,脑力顿疲。幸教师语言尚能领会,自问苟侥幸卒业,或不至为杀人之医。解剖人体已略视之。树人自信性颇酷忍,然目睹之后,胸中亦殊作恶,形状历久犹灼然陈于目前。然观已,即归寓大啮,健饭如恒,差足自喜。同校相处尚善,校内待遇不劣不优。惟往纳学费,则拒不受,彼既不收,我亦不逊。至晚即化为时计,入我怀中,计亦良得也。

当时所写的信件,就比多年后写的回忆文更接近事实了。

1904年,与仙台医学专门学校同学合影。解剖学是医学校的一门重要功课。在仙台,这门课是由敷波重次郎和藤野严九郎两位教授分任的。藤野先生是一位特别敬业的教师,十分关注鲁迅这个中国留学生。每个星期,他都叫鲁迅把听课笔记送去给他检查,给补上脱漏的地方,改正解剖图的错误,甚至日语语法的错误也都一一订正。他极希望这个中国留学生成为一个好的医生,学成归国,把新的医学带回去。他常常询问鲁迅学习中的困难,给他作个别的辅导。后来鲁迅在写作回忆录的时候,专门写了一篇《藤野先生》,满怀敬意地说:“在我所认为我师的当中,他是最使我感激,给我鼓励的一个。”到鲁迅晚年,增田涉和佐藤春夫为岩波文库翻译《鲁迅选集》,问鲁迅希望选入哪些作品,他回答说:你们选就行了,我只希望把《藤野先生》选进去。

学医的梦(2)

周作人的《鲁迅的青年时代》书中,有一张鲁迅1905年春季升级考试的分数单:解剖:59�3;生理:63�3;德语:60;化学:60�3;组织:72�7;伦理:83;物理:60;平均:65�5。在142人中间列第68名。

1905年11月6日仙台医学专门学校二年级全体同学欢送敷波教授赴德国留影。敷波是二年级组织学实习教师,坐第二排中。第四排右起第五人为鲁迅。这成绩也就是如鲁迅自己说的,“同学一百馀人之中,我在中间,不过是没有落第。”(《藤野先生》)可是,就是这样的考试成绩,已经引起了一些胸怀狭窄的、有民族优越感的日本学生的忌妒,他们无中生有地说是因为藤野先生透漏了题目,他才考得这样的成绩。他们借故检查鲁迅的笔记,吞吞吐吐地对他说些冷言冷语,还写匿名信骂他。这使鲁迅非常悲愤,使他更痛感到祖国国际地位的低落令人多么难堪。他恨恨地说:“中国是弱国,所以中国人当然是低能儿,分数在六十分以上,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也无怪他们疑惑。”

鲁迅在仙台医学专门学校只有一年半的光景,1906年3月他就退学了。后来他说,他决心退学,是因为受到一张时事幻灯片的刺激。这事他说过两次。在《〈呐喊〉自序》中说的是:

我已不知道教授微生物学的方法,现在又有了怎样的进步了,总之那时是用了电影,来显示微生物的形状的,因此有时讲义的一段落已完,而时间还没有到,教师便映些风景或时事的画片给学生看,以用去这多馀的光阴。其时正当日俄战争的时候,关于战事的画片自然也就比较的多了,我在这一个讲堂中,便须常常随喜我那同学们的拍手和喝采。有一回,我竟在画片上忽然会见我久违的许多中国人了,一个绑在中间,许多站在左右,一样是强壮地体格,而显出麻木的神情。据解说,则绑着的是替俄国做了军事上的侦探,正要被日军砍下头颅来示众,而围着的便是来赏鉴这示众的盛举的人们。

当年鲁迅在细菌学教室里看到的那张幼灯片后来没有找到。这是1905年3月20日在中国开原城外拍摄的另一张时事片。这一学年没有完毕,我已经到了东京了,因为从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着,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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