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 (第1/4页)

那是一个晴朗的天气,红日钳在东天,朝霞渐化之后,只剩了朦朦胧胧的一层薄纱虚罩在崔巍群山之间。旭日带来光明,也带来新生,连那草上的露珠,都在晨光里一闪一闪的显出无比的生气。这日的黄缪村寨暗含了一层喜气,密而不均的房屋散在山凹里像一排大鼓,俄而锣鼓喇叭响起,人也三五成群的云集到陈家大院里。院里的四方桌和长凳逐一摆开,暂时供孩童们于中间穿梭嬉戏。在堂屋里,陈林周和张明英满面含笑而坐,与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恭维。

女人们在院里挨拢了说些些闲言碎语;男人们围着八仙桌玩牌喝酒,或划拳;也有几个老者及中年男人在堂屋里陪陈林周和张明英说话,一边把水烟筒吸得呼噜呼噜的响。张明英看见陈晓飞在院里,把他叫进来说:“你到那边去,叫你爷和你二叔们过来坐坐。”陈晓飞鼻孔里冷哼了一声道:“我不去。”张明英看着众人笑道:“小孩子,记仇心重——你快去,他老的有错是他的事,你去叫了他却是你的敬意。”陈晓飞道:“要叫你去叫,别支使我。”便出去了。

几个老者说:“你家晓飞这脾气……”张明英便感叹了一回,又叫陈晓花去,也不愿去的,但被陈林周唬了一句,只得去了。然而最终陈韶华和陈林龙一家也没有过来。

老头子们依然把水烟筒抽得呼噜呼噜的响,“恭喜恭喜!”突然门外一个比水烟筒更响的声音响起,大家早知道是谁,张明英欲起身招呼已是不及,早见一个人三两步跨进堂屋来了,脸上笑吟吟地,头发也齐整,穿家件花格子衬衫,青色长裤——正是陈玲,进屋来四面扫视一回,又对张明英说:“恭喜恭喜!”两颗大虎牙在嘴里跃跃欲出。张明英含笑道:“他二姨,这里坐了。”陈玲把屁股照长凳子上一丢,那长凳子吱呀吱呀地响过不住,她又早说道:“大嫂,听说那是个有钱人家,那又是个好地方,晓艳可是有福享喽!”张明英道:“如你的吉言,如你的吉言!”这时候李云惠的女儿小英走过来告诉张明英陈晓艳在哭,她脸色黯然一变道:“这傻丫头,大喜之日怎么能哭哩。”陈玲道:“你别在这儿说,快去安慰她罢!”别人也都叫道:“快去安慰她罢!”

张明英起身对众人客气一番,又叫小英帮忙去找陈晓飞,才转身走进房间里去。陈晓艳正坐在床沿擦泪,突然扑进张明英的怀里,嘤嘤的哭得更厉害了。张明英说:“傻丫头,干吗哭呀?”她自己却忍不住流下泪来,陈晓艳落泪道:“呜——妈,我不想离开你们。”张明英一刹时悲从心来,声音沙哑的说:“唉,即使你走了,我们的心不也还连做一块么?别哭……丫头,你要把你妈惹哭了你才甘心吗?以后你常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啊!”

陈林周背着手踱进房来,默默站了一会道:“都大人了,还哭哭泣泣的,这像什么样?”然而陈晓艳全不听二老相劝,更是泪如雨下,张明英忙不迭扯衣襟为她擦泪,自己的泪也泉涌而出了。陈林周怔住了,养了二十年的女儿出嫁,他不免难过。此时陈晓飞与陈晓花进屋来,都不知所措。陈晓飞见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姐姐哭了,心中很难过,但是他“男儿流血不流泪”,便强装出笑来说:“呀,呀!姐,你可真够没劲呀,我素来敬你是女中豪杰,不想也如平常女人一样软弱,还流泪哭泣呢!”陈晓艳与他斗嘴早成积习,现在又要去嘴上争高低,于是愠怒的问:“谁说的,谁说我软弱?” 陈晓飞两手在胸前一抱道:“你不软弱,那你为何掉泪?” 陈晓艳无言以对,急得刚哭红的脸上又红一层,显得越发俊俏可爱了,狡辩道:“这不是泪水,而是汗水。”说得大家都笑了。陈晓艳明白弟弟在逗自己开心,抬眼细看,依然是往常的样子,穿着牛仔裤,白褂子;头发几乎盖住了眼睛,鼻梁低平,与他的脸到是绝配;笑的时候露出满口白牙——不过,陈晓飞笑得很勉强。

院里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拥挤,喧声如雷。五六旬的老头子们手握黑黄汗烟袋围坐在一堆大谈三十年代国共两党争天下的情况,张开的嘴巴里是残缺不全的黄牙,好比败军一般参差不齐;中年男子女子们在帮忙干活,劈柴洗菜,不时开些下流玩笑,就发起哄笑来;年轻人们就相聚谈论新娘的形象问题,也有把这院子当作“鹊桥”者,找到了机会,乘机沟通以深化感情,使自己也逐渐的走向婚姻。小孩子们永远没有安静的时候,在院子里玩耍着,发出一阵阵尖利的叫嚷。

临近中午,几位妇女将菜洗完了,凑在一起小声拉起家常来。

一个问:“李云惠,听说你家小生考取了高中,是罢?”

“是的。”李云惠颇为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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