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 (第1/4页)

的话,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密友。倘若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话,那我便只能祈盼他的死亡。但我却怎么也无法萌生杀死他的念头。在迄今为止的生涯中,我曾经无数次祈望过自己被人杀死,却从来也没有动过杀死别人的念头。这是因为我觉得,那样做只会给可怕的对手带来幸福的缘故。

《人间失格》手记之二(2)

为了使他驯服就范,我首先在脸上堆满伪基督徒式的“善意”的微笑,将脑袋向左倾斜三十度左右,轻轻地搂抱住他瘦小的肩膀,用嗲声嗲气的肉麻腔调,三番五次地邀请他到我寄宿的亲戚家中去玩,但他却总是一副发呆的眼神,闷声不响着。不过,一个放学之后的傍晚(我记得是在初夏时节),天上陡然下起了骤雨,学生们都为如何回家大伤脑筋。因为我的亲戚家离学校很近,所以我正要无所畏惧地飞身外出,这时,我猛然看见了竹一,他正满脸颓丧地站在门口木屐箱的后面。“走吧,我把伞借给你。”我说道,一把拽住怯生生的竹一的手,一起在骤雨中飞跑起来。到家以后,我请婶婶替我们俩烘干淋湿的衣服,在此期间我把竹一领到了自己在二楼上的房间里。我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我的这个亲戚家是一个三口之家,有一个年过五十的婶婶,一个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体弱多病的高个子表姐(她曾经出嫁过一次,后来又回到娘家来了。我也学着这个家里其他人的样子,管她叫“阿姐”),和一个最近才从女子学校毕业,名叫“雪子”的表妹。她和姐姐大不相同,个头很小,长着一张圆脸。楼下的店铺里,只陈列着少量的文具和运动用品等等,其主要的收入似乎来源于过世的主人所留下的那五六排房屋的房租。

“我耳朵可疼呐。”竹一就那么一直站着说话。

“可能是雨水灌进耳朵才发疼的吧。”

我一看,只见他的两只耳朵都害了严重的耳漏病,眼看着脓水就要流到耳朵的外面了。

“这怎么行呢?很疼吧?”我有些夸张地流露出惊诧的神色,“大雨中把你拽出来,害你落得这个样子,真是对不起你。”

我用那种近于女人腔的“温柔”语调向他道歉道,然后到楼下拿来棉花和酒精,让竹一的头枕在我的膝盖上,体贴入微地给他清理耳朵。就连竹一好像也没有察觉到这是一种伪善的诡计。

“你呀,肯定会被女人迷恋上的!”竹一头枕着我的膝盖,说了一句愚蠢的奉承话。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的这句话就像是恶魔的预言一样,其可怕的程度是竹一也没有意识到的。什么“迷恋”、“被迷恋”,这些措辞本身就是粗俗不堪而又戏弄人的说法,给人一种装腔作势的感觉。无论是多么“严肃”的场合,只要让这些词语抛头露面,那么,忧郁的伽蓝就会顷刻间分崩离析,变得索然无味。但如果不是使用“被迷恋上的烦恼”之类的俗语,而是使用“被爱的不安”等文学术语,似乎就不至于破坏忧郁的伽蓝了。想来可真是奇妙无比。

我给竹一揩拭耳朵里的脓血时,他说了句“你呀,肯定会被女人迷恋上的!”的奉承话,当时,我听了之后,只是满脸通红地笑着,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可实际上我私下里也认为他的话不无道理。然而,对于“被迷恋”这样一种粗俗的说法所产生的装腔作势的氛围,我竟然说他的话不无道理,无异于愚昧地表述自己的感想,其糊涂的程度甚至远远超过相声里的傻少爷的台词。事实上,我是绝不会以那种戏谑的、装腔作势的心情来“认为他的话不无道理”的。

在我看来,人世间的女性不知比男性要费解多少倍。在我们家里,女性的数量是男性的好多倍,而且在亲戚家中也是女孩子居多,还有前面提到过的那些“犯罪”的女佣人。我想甚至可以说,自幼时起,我便几乎是在女人堆中长大的。尽管如此,我却一直是怀着如履薄冰的心情与女人们打交道的。我对她们一无所知,如同坠入云里雾中似的,不时遭受惨重的失败。这种失败与从男性那儿受到的鞭笞截然不同,恍若内出血一般引人不快,具毒性攻心,难以治愈。

女人有时和你形影不离,有时又对你弃之不理。当着众人的面她蔑视我,羞辱我,而一旦背着大家,她又拼命地搂紧我。女人的睡眠酣甜得宛若死去了一般,甚至让人怀疑她们是否是为了酣然入眠才存活于这个世界上的。我从幼年时代起就对女人进行了种种观察,尽管同属于人类,可女人却分明是一种与男人迥然相异的生物。而就是这种不可理喻、需要警惕的生物,竟出人意料地呵护着我。无论是“被迷恋”的说法,还是“被喜欢”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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