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部分 (第1/4页)

“哎,熊大、不,老哥,这南岸上,咱天国的圣营在哪儿?怎么小弟左看右看,到处都是残妖(7)的妖旗?”

熊有方怒道:

“没得用的废物,入营大半载,也做得侯爵,如何连圣营也寻不得?”他旋即摇摇头,放缓了语气:“唉,也怪不得你,残妖作怪,咱的蒲包洲、江心洲、头关、三汊河都……你只管寻天京城看,咱们的天京城,铁桶江山,天王说了……”他忽地想起何得金是去年方在桐城入营的,从未到过天京,索性一把攥住镜筒,转了个角度:

“如何,看到么?”

何得金苍白的脸上渐渐泛出一丝兴奋的神色来:

“看到看到,妖兵扑城,天兵正放枪炮诛妖呢!打下去一个!又打下去一个……好好,妖兵当不得天父天兄手段,收队了收队了!”

熊有方也咧开嘴,蒲扇般的手掌重重拍在何得金瘦弱的肩上:“好兄弟,让老哥也再瞅一……”

“轰!轰!”

话音未落,两声沉闷的炮声忽地在耳轮中炸起,熊有方脸色陡变,一把抱住何得金,扑倒在地,木城猛地剧烈摇晃,泥土木屑,散了两人一头一身。

两人跃起看时,却见一簇清军战船扯着半篷,顶着逆风逆流,不紧不慢地从木城下驶过,船上清兵或跳或唱,或摇旗或鼓吹,甚至有几个胆大的,索性扯开裤子,冲着木城的方向,肆无忌惮地撒起尿来。

“娘的,妖崽子欺负人么,”熊有方铁青着脸,回头唤着听使(8):“传我将令,妄开枪炮者过云中雪(9)!”

他见何得金面色不愉,抚着他肩头,轻叹了一口气:

“老弟入营这许久,也该晓得些军机,这清妖拖罟船,红单船,船身大,炮位多,我们木城上枪炮等闲打它不动,这红粉圆码(10),也接济不上,没得办法出气啊!”

何得金神色愤懑,一掌拍在木城望垛上:

“咱天兵的水营,吃闲饭的么?我……”

“大哥,大哥!”

熊小麻气喘吁吁地从洲里跑到城下,仰头呼喝着。他是东葛人,今年才十七,正月入的营,因为也姓熊,和熊有方联了宗,算是老弟,封了个承宣(11)的官职。

熊有方呸了一口:

“该死的伢子,好不晓得规矩,这大哥二字,也是你叫得的?不要脑袋了?(12)”

熊小麻满面通红,低下头去,旋即又仰起:

“哥,许大人管下船厂、水师几百号弟兄,无盐可食,备文求哥接济一些儿。”

“不给!”何得金给清军船队闹得正一肚皮没好气:“这些水营,船厂,见天猫在苇塘里白吃白喝,妖船来来往往,连屁也不放一个,想盐吃,也配么?”他是典圣粮,酸天义队内的油盐等物,都是归他掌管的。

“得金!”熊有方怒喝一声:“你晓得个球!这许丞相当年的威风,你晓得么?当年他跺跺脚,这大江上下两千里都兴风作浪,人家求你我些盐食,是瞧得上老子,圣库里头,还得多少盐食?”

“还、还有三十四斛。”

“快,写个挥条(13),小麻,你拿着你何哥挥条去库里领个十斛,给水营弟兄们送去!”

熊小麻的身影已渐渐隐没在苇丛里,何得金倚在木城上,一脸的不快。

“老弟,莫要这样子么!你须晓得,水营这几条又小又破的八桨船,上不得阵仗,当不得风浪,可往来南北两岸,钻苇子,过浅滩,往咱天京城里搬运粮草盐硝,哪一趟,不搭上几十条兄弟性命?没得人家水营,天京城里几万弟兄,怕是饿都饿死了。”

何得金摇摇头,苍白的脸色显得更苍白了些:

“这妖船如此猖狂,咱们见天钻苇子,过浅滩,做耗子当乌龟,这江山,到底……”

他忽地住口,不敢再说下去。春雨淅淅沥沥地飘着,迷朦着他的双眼。

他抬起破衣袖擦了擦眼睛,又朝江上望去,却见烟雨朦胧之际,拖罟船、红单船、妖旗妖帆,也渐渐地望不分明了。

注释:

1、太平天国壬戌十二年,即清同治元年,公元1862年;

2、九袱洲:即今南京与浦口间长江上的八卦洲,一说系当年江心、八卦两洲间的大块洲地,现已被江水淹没;

3、招衣:太平军称号衣为招衣;

4、天义:太平天国后期于王下设六等爵,义、安、福、燕、豫、侯,义爵爵位仅次于王,实际地位在王及天将、朝将、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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