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部分 (第1/4页)

熊有方双手接过,交给何得金:“得金,你去点罢,我又不识得字,许叔,您老腿脚不方便,便在小侄阁内(3)管管能人,如何?”

许丞相摇摇头,苦笑一声:

“我虽是个无用的人,却委实闲不住,你若看顾我这个老表,便留下这船厂、工匠给我罢!”

“乒乒乒!”“乓乓乓!”

芦苇深处,单调刺耳的锛凿斧锯之声,和着洲上稀疏灌木上嘶哑地蝉声,没完没了地被湿热的江风,送进江边垒上,那些穿着又脏又破的冬衣,捂着咕咕叫唤的饥肠的天兵天将耳朵里。

“喂,我说泥鳅哥,你能不能求求你叔,莫敲那破船帮子不行么?”熊小麻靠在竹枪上,正用他脏呼呼的小手指头,使劲塞着自己的一双耳孔。

泥鳅哼了一声:

“我说,我说他也得听呢!一天才喝四两粥,大热的天,腿脚还不方便,也不晓得他哪儿来的偌大劲头!”

“你懂什么!”

何得金平静的语声在身后响起,二人急忙躬身:“大人教训得是!”旋即又直起腰,噗哧笑出声来:“教训了嘛子么。”

何得金也忍不住笑了:

“圣贤、不,前人尝云,熟能生巧,许丞相如此,便是不欲工匠们手生,断了咱天朝船厂的油香根罢!”

熊小麻咬着手指头,不说话了;泥鳅却又哼了一声:

“手生手熟,却又有个逑用!江北没了,江南头关、三汊河、观音门、草鞋峡都没了,咱那几条破八桨船,如今也便办得偷鸡摸狗一般,乘着月黑风高,朝神策门里偷送几船洋商船私卖的米粮红粉,还有城里那些戴黄头巾的大老爷们一天也离不得的洋酒洋烟(4)了罢?何大人,你读过圣书,也读过妖书(5),你便教训教训我这粗人,这般闹法,江山打得通不?”

何得金一怔,一时竟作答不得;熊小麻拉了拉泥鳅衣袖:

“泥鳅哥,莫这般想,前番天将(6)大人讲道理(7)时不是讲过,万事皆有天父主张天兄担当,总不用慌,天下太平漫漫来……”他忽地一苦脸:“不说了,这肚子里的馋虫,却死也不肯漫漫来的。”

何得金干咳一声,换了个话题:

“泥鳅,闻得你一手好单刀,如何,让我见识见识?”

泥鳅一听单刀,登时来了劲头儿,顺手扒下破靴子一扔,紧了紧断作三截又接起的腰带,抽刀在手,退后数丈,立个门户,便窜高伏低舞将起来。

“好!”何得金赞赏地频频点头,熊小麻更是连连鼓掌,泥鳅听得采声,顾不得腹中无食,脚下步伐加快,手中刀更是舞得花团锦簇一般。

“好个逑!”

熊有方不知何时站到了圈外,抱着胳膊,冷冷地说道。

泥鳅的手眼身法步一下全僵住了,举刀站在原地,练不是,不练也不是,何得金和熊小麻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摸不着头脑。

“那几两稀粥食得有气力折腾了么?若果有气力,好生练练鸟枪抬炮,少弄这些唬人的物事!”

熊有方啪地扔下一个油纸包,一甩破袍袖,黑着脸走远了。

“哥这是咋了?他平素不是最喜欢刀法?”

熊小麻满脸困惑地蹲下身去,捡起油纸包,打开,里面黑乎乎的,包了三根烧焦的苞谷。

“我说么,哥老是这般,刀子嘴巴,豆腐心肠,何大人,泥鳅哥,给,你们大人吃大的,小麻年纪小,吃这根小的。”

何得金笑了笑,接过苞谷,在衣襟上擦了擦,便往嘴边送。

泥鳅却浑如未觉,一双眼睛,失魂落魄地望着手里的单刀,炽烈的阳光下,刀华湛湛,仿佛江水的回波。

“小子,你也想学人家有方上岸?有方一手好单刀,军中人称‘鬼见愁’,你便再修行十年,怕也比不上人家两根指头!”这还是丁巳七年,熊有方登岸去充陆师牌刀手时,自家叔叔许丞相指着自己鼻子教训的话罢?

“乒乒乒!”“乓乓乓!”

芦苇深处,单调刺耳的锛凿斧锯之声,和着洲上稀疏灌木上嘶哑地蝉声,没完没了地被湿热的江风,送进江边垒上,呆呆站立着的三人耳中。

“砰砰砰~~~”

清妖又攻城了罢?江南岸金川门方向,土枪、洋枪,又爆豆般响个不停。

注释:

1、小弟:太平天国官兵喜欢以兄弟相称,官尊者为兄,卑者为弟,而不论其实际岁数和辈分,所以六十多岁的曾天养、贵为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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