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部分 (第1/4页)

“不为无益之事,何以悦有涯之生,唉唉。”

他一边走,一边这样嘟囔着自我解嘲,桥头街角,几个瑟瑟发抖能人裹着肮脏褴褛的衣衫,翻着浊多白少的眼珠子,奇怪地瞪着这个貌似有些疯癫的长衫人。百姓多数已迁出城,好给那数也数不清的官署兵营挪窝,上海战事方酣,苏州兵将十去八、九,因此虽是大白天近晌午,街上却稀稀拉拉地没几个人走动。

转过街角就是阊门,黄畹整整衣冠,探手入怀,去摸那须臾不能离身的腰牌。

“先生、先生!”

阿四忽地一路喊叫着奔过来,险些撞了他个满怀。饶是隆冬,他脸上脖子上却已是热汗涔涔,满脸都是气急败坏之色。

“慌什么!”黄畹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摸出汗巾递给他:“擦擦,慢慢说。”

阿四不接,只顾一叠声地喊:

“不得了,不得了啦,陈大人把阿六给裹、裹了去了!”阿六是他的同伴,另一个照管茶肆的小把戏。

“陈大人,哪个陈大人?”

城里“大人”实在多如牛毛,陈又是大姓,苏州城里城外,“陈大人”没有三千,怕也有两千多。

“是七天将陈、陈大人……”

“陈斜眼?!”黄畹不由心里一紧,他知道陈斜眼是苏州首将,资格老,官爵高,功劳大,别说自己的东道刘肇均提起他头痛,便是忠王最看重的谭木匠(2)据说也没被他放在眼里。

“你看准了?”

“如何不准?阿四亲眼看见林参军揪住阿六头发,一绳子绑住辫梢,串螃蟹一般跟一大群人一同裹了往西去。”

“看准了便好,”黄畹心想,不论陈斜眼怎么横蛮,总不能裹人裹到自己同僚队里来,自己还是跑一趟天将宇(3),好歹把人要回来再作计议:“我这便寻七天将论理去。”

“先生去不得!”阿四惊道:“您还不知呢?今日一早陈大人就差来几百人,把买卖街上铺子连钱带东西洗了个干净,好多铺子都砸个稀烂,除去各馆各衙的兵将能人,其他在街上的不问店家客人,一气裹了不下三百人呢!”

“有这等事!”

黄畹又惊又怒,简直不敢置信:他陈斜眼是苏州半个主人,这买卖街是他自己下金蛋的母鸡,天底下竟会有这等杀鸡取卵的蠢人么?

“勿来事格,陈斜眼裹人格!”

一群百姓从阊门方向慌慌张张地奔来,黄畹急忙拦住一个老汉:

“老丈,何事惊慌?”

“先生勿晓得哉,今早厢陈斜眼发疯哉,又抢又绑格,交关吓杀人哉!”

不等黄畹再问,老汉便随着人群匆忙跑远。阿四这才胡乱用衣袖擦了把汗:

“把阊门的是谭大人队里,见百姓哭得可怜,没奈何放进来的,又没腰牌又没挥子,论理要吃天法呢。”

“天法,这算哪门子天法……”

黄畹口中喃喃,眼神呆呆地望向天际。隆冬,冷冷的太阳。

“听把门弟兄讲,不光虎丘,别处买卖街也给抢了,他们也气得够戗呢,可是陈斜眼对里人多军装(4)多,他们惹不起,再说主将不在,又没人做得主……先生,先生!”

阿四见黄畹半天不应,使劲拽了拽黄畹衣袖。黄畹如梦方醒,拍一拍阿四肩头:

“我们走!”

“先生躲哪里去?埌天义那里就挺好,不过刘大人的馆子更……”

“谁说躲了?”黄畹瞠目道:“你给我带路,我这便去寻陈斜眼讨个说法!”

“先生饶了阿四罢!”阿四丢下黄畹衣袖,倒退出五、六步,小脑大拨浪鼓般不住晃着:“先生不要性命,阿四好歹还要的。”

“阿四,你听先生讲……”

黄畹还待再说几句,阿四一旋身,一溜烟跑开,转瞬便没了踪影。

“这没用孩子!”黄畹一跺脚:“好好好,你怕,我不怕,你不给我带路,我自己摸也要摸上门去!”

注释:

1、天国各级官员的官衙各有专称,主将、义爵一级叫“阁”;

2、谭绍光,忠王麾下名将,广西平南人,自幼从军至天京,曾任宿卫天军主将健天义,代忠王前敌主持上海之战,并攻下湖州府城,以功封慕王,委以总领苏州城防的重任。淮军和常胜军攻城时他奋勇抗击,屡挫其锋,后被意欲投降的纳王郜永宽等四王、四天将刺杀,苏州也因此陷落;

3、天将一级的官邸称“宇”;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