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部分 (第1/4页)

“原来是想劝李秀成暂时不打上海,说外国人对上海商务志在必得,又有香港、印度从海路接应,就算打赢也会遭到外国海军骚扰,咦,看得很准啊!”

他一看之下,兴趣更足,将白绸平铺在小桌上,仔细再看下去:

“洋人之兵皆从各处调集,其势能暂而不能久,其兵一人月给三十金,费过我兵十倍,则饷必久而难继……欲取上海,必先绝其手足,断其门户,奉贤、南汇、川沙、金珊(1),其手足也;松江、宝珊、吴淞,其门户也,此数处者,声气所由通,货物所由接济,帆樯所由出入……我不能骤得,则当叠出以争,使各处货舶不敢入口,而尚海(2)百物立匮。尚海素不产米,远则苏乡,近则泗泾、闵港载运以往,今各乡皆闭粜,……洋人亦必艰于食物但相持数月之久,内奸必生……洋人虽曰能守,亦必舍之去也……可佯令退兵,若舍之去者,其守必怠,其备必撤,然后令我兵佯作难民,迁居沪中,俟其隙而内外并举,无不胜者……这是谁的计策?高明,实在高明!”

罗纳德看得又惊又怕,惊的是中国人居然能想出这样周密狠辣的计策,怕的是这个计策一旦施行,常胜军也好,联军也罢,都会被搅得鸡犬不宁,寝食难安。不过既然有这样的计策,为什么这个人还要主张不打上海呢?

“于今天下未宁,中原疆土,十仅克复二三,所欲资兵力者甚多,于我争天下者菁(3)尔,而非英法……事固有先所急而后所缓者,若夷人战而败,则必思报复;若幸而胜,则我与夷人前日之惠,委诸草莽……今洋人特知自守,决不远出一步,曾郭藩(4)之据安庆,乃真心腹大患耳,夷人之性,尚势而重利,趋盛而避衰,我苟姑置不问,用兵尚游,一二年间荡涤腥秽,奠安区宇,削平僭伪,则洋人必稽首……佩服,太佩服了!”

罗纳德不得不承认,这番道理正说中了洋人在上海的要害:他们可以帮大清守上海城,因为帮他们就是帮自己,但决不会兴师动众深入内地,去帮这个腐朽帝国剿灭内乱,不仅如此,倘叛军真的取得决定性胜利,英国也好,法国也罢,都势必重新考量他们的对华政策和立场。

“这是什么人写的,这样厉害?”

罗纳德看见白绸一角盖了方篆文图记,歪着脑袋端详半晌,也没弄清那些蝌蚪文字究竟写了些什么,正待再仔细寻一寻落款,却听程学启的粗嗓门在帐外响起:

“万大人,万世德大人!”

“程老爷有什么事么?”

罗纳德慌忙把白绸一团塞进锦囊,往衣袋里一装,略定一定神,这才钻出帐篷。程学启大嘴茬子一咧:

“老程方才练枪,拉下个锦囊,有人说是万大人拣了收起来?”

“是是,在这儿呢,”

罗纳德掏出那个早已拆开的锦囊,双手递过,一颗心不住忐忑地跳着。

程学启浑不在意,随手往怀里一揣:

“其实这破烂是老程在战场上拣的,送您老当个玩意儿也没啥大不了,可那天老程在李中丞李老大人面前提过这东西,保不齐他老人家一高兴问起来,老程要拿不出,还不让刘铭传、周盛波那哥几个给埋汰死!”

整个下午罗纳德都闷在帐篷里琢磨那封没看完的白绸信,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安,这不安不仅仅是因为信中的计策又准又毒,切中要害,还因为别的一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封信的笔迹总觉有点眼熟,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雷因,喝一杯去不去?”华尔拎了瓶吕宋酒,笑嘻嘻地扒开帐帘,探进多半个脑袋来:“那个姓程的叫化子又来干什么,老子瞅他就倒胃口,哼。”

看见华尔的脸,罗纳德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一闪,脸色登时变了:

“弗雷迪,我上次托你转交李中丞的那封信,交了么?”

“就是王韬那封自荐书啊,当然交了,昨儿个老子亲手交给中丞的中军副将的,”华尔轻松地吹了声口哨:“别说咱哥儿俩交情在这儿放着,老子答应办的事,哪一次打过折扣了?”

注释:

1、金珊、宝珊:太平天国避南王冯云山讳改山为珊,金珊、宝珊就是金山、宝山;

2、尚海:太平天国避“上帝”讳,改上海为尚海;

3、菁:天国避东王杨秀清讳改清为菁;

4、太平天国认为除了“天国”本身,其它国家都得降级叫“郭”,国字也要改为“郭”,所以曾国藩就被写作“曾郭藩”。

………【(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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