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部分 (第1/4页)

就在那个时候,凉衫慢慢走过来,握住了阿婆的手。她才十一岁,身体还没长开,小小的一双手白面团似的,小心翼翼地把阿婆的右手捧拢在手心。

她说:“阿婆,不难过,我在你身边呀。”

这稚气宽慰的一句,开启了阿婆因噩耗猛击而被短暂封尘的情绪。她突然哭出来,眼泪顺着皱纹横布的面颊打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止也止不住。

凉衫握着阿婆的手,轻轻的,一直说:“不难过,阿婆,不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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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治疗漫长而昏暗,凉衫妈妈的病情时好时坏,反复无常。治疗中使用了大量激素,肺部,全身骨骼,尤其是关节处都已蜂窝化,丧失了行动能力,每日大把大把的服用止痛片度日,再后来连止痛片也不管用,疼痛整夜整夜纠缠,一点一点耗尽她的气血。

女儿被隔离在医院生死未卜,见不了面听不到声,凉衫一家除了在家等消息,什么事都做不了。阿爹在压抑愁云里沉默地抽完一根又一根老烟,阿婆整日以泪洗面,烧饭烧到一半,一摸脸上,全是浑浊的泪水。凉衫就搬个小板凳,坐在老人脚边,把脸枕在他们膝头,轻轻地说:“阿婆阿爹,不难过,囡囡陪着你们,陪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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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曾经以为凉衫还太小,不懂病痛是何,死别是何,所以没有其他孩童面对致命打击的崩溃和无助。直到很久后,她收拾屋子时从木柜里发现一叠信笺,字迹虽稚嫩,却也初显清俊雏形,是十岁出头时凉衫的笔迹。

她一向尊重子女隐私,没得允许便不翻看,只是无意中的一瞥,窥见了凉衫内心的字样,没忍住,定睛看了下去。

“爸爸妈妈可能永远不回来了,阿爹他们不和我说,但我能猜到。”

“不能哭呀,阿爹阿婆他们已经很伤心了,不能让他们更伤心。”

“我会一直陪着阿爹阿婆,在他们身边,他们看着我长大,我看着他们变老,一家人,长长久久的。”

一笔一划都写得工整认真,好似可以透过字迹看到背后那个小小的人儿下笔时的专注。

这页的最后一句,是“凉衫呀,你要坚强,快点长大。”后面还接上了一句“爸爸妈妈,囡囡很想你们,囡囡很……”

写到这里时,像是思维被什么所困索,一番挣扎后,这句话被重重划掉,然后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落笔。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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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

阿婆看到这儿,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疼。那段最昏暗的日子里,他们沉浸在悲伤中难以自拔,没时间顾及小孙女的情绪,现在想来,那段时光留给凉衫的是什么呢?一间悲云缠绕的屋,两位以泪洗面的老人,没有阳光没有声音,无尽的是哽咽与默声祈祷。她不哭,不闹,不让自己被悲恸淹没,忍着痛苦和思念,乖巧地用自己的陪伴安慰两个失子的老人。

这一点上,两个活了六七十年的老人,竟被个孩子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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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衫’谐音良善,是阿爹一个梦中偶得的名字,包含期望和无限大爱的寓意。吾家小女初长成,凉衫就真的出落成家人心许的模样,安静懂事,知人冷暖,又怀爱与善。

阿婆相信因缘际会,相信业障因果,凉衫是个好孩子,该被今后漫长的岁月回报以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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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天,柳凉衫全家起了个大早,空气中有鞭炮未散的气味。凉衫帮衬着阿爹阿婆贴春联,大扫除,做年饭,忙得连轴儿转。

接到易永介电话时,女生正在处理包春卷用的馅料。

“自己包春卷?”

“对呀,皮薄馅多,比超市卖的速冻好吃太多。我外公卤的牛肉也特别香,肉嫩又有嚼劲,一咬就满嘴的卤汁,我小时候吃一块儿能下半碗饭。”凉衫插着耳机打电话,一点儿没妨碍手中的活儿,“开学前外公会再卤几斤,我准备给舍友带几瓶,你要么?两瓶够不够,要不要多带几瓶,你可以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易永介听到这儿,知道她不但惦记着自己,还惦记着自己家人,原本的好心情更明媚了些,立刻笑着应下了。

两人又笑着聊了会儿天,知道凉衫在忙,易永介也没多打扰,只是在挂断前悄声地说了一句:“真想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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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种类不多但也称得上丰盛,有鱼有肉有虾有排骨,还有凉衫最爱的藕粉丸子。阿婆开了坛亲手酿的花雕酒,给自己和老伴儿满上后,拿了个小酒盅给外孙女也倒了一小杯:“过年嘛,囡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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