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页 (第1/1页)

“要是我们受制于人,亲爱的勃鲁图斯,那错处并不在我们的命运,而在我们自己。”[1]他低低吟诵。 “是了,神不如我们自己。”她眯起眼睛,一锤定音。 车摇摇晃晃的,又上来了一些人,今天的乘客分外得多。他们被一挤,艾尔弗雷德的手肘节就给顶在了她的腹部。她放轻了呼吸,努力想些别的事情,但做不到。 她放肆地暗暗在心底里数着,一层,两层,三层,只隔了薄薄三层织物他们就肌肤相亲了,她最柔软的小腹,对他肘节的骨骼感受得一清二楚,那处坚硬的骨头让她整个身体痒酥酥的,仿佛从有人把她从腹部按进了一团玫瑰色的云里一样,奶油在炽烈的阳光下融化了,她爱这种感觉,她要把这种感觉在心里设为宇宙的原点,日后一切创作的源泉。 艾尔弗雷德不自在地动了动,他脱出手去触了触她晶莹的耳朵,说道:“你的耳环要掉了。” 伊斯特一闪,“少来,我没戴耳环。” “这儿呢。”他的拇指和食指像打开扇子那样一擦,就从手指间闪出一个圆圆的碧绿珠宝,她仔细一看,原来是个袖扣,这么一出魔术下来,事情就像这位年轻的绅士接住了小姐快要掉落的首饰一样。 “我不知道你还会这个。” 他笑着没有言语,小心地把袖扣扣回去袖子上去。 她想,她喜欢他做事的方式。 他不会挣开手臂,让她从缠绵的心绪中猛然跌落,尴尬无措,他永远不会让你难过。 她想象着他这么善良细心地对待女友的样子,甜蜜地感到骄傲,又无处可逃地酸涩。 她仔细看他白衬衫那一只卷得讲究的袖口处别着的碧绿卡地亚袖扣,想着他现在生活一定比之前宽裕很多,就全身心地为他开心,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每一个毛孔中都透出欢欣的气息。 “你笑什么?” “我就是开心,不要你管。” “好吧,我懒得知道。”他耸耸肩膀。 公交车驶过一个超市,一只大灰狗在路上欢乐地游荡。 “怎么,你觉得这个搭配得不好看?”他忍不住了,又孩子气地问。 “看情况了,”他们一边下车她一边说。 “什么?” “如果是你女朋友送的,那我就什么也不说。” 梅里爱艺术影院。 “既然《处女泉》已经上映了,你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吗?” “要接受一个访谈,哈利(他扫了她一眼)说要把它送到戛纳去,明年大概还会选报奥斯卡。” “三大电影节和奥斯卡不可兼得。要知道,戛纳本来就是法国人的东西,就是为了推销他们的电影工业而设立的,美国人这一套在那儿可不受欢迎。”他发出一声属于纽约人的冷笑。 “哎,所以他们准备把这部电影标成别的什么国家出品,明年再换一换。” “你自己不清楚这些?” “我兴趣不大,你明白吗,我只对自己拍电影感兴趣,我的这一个过程,”她伸出手指画了一个圆,“从开始构思,到我在电影院看一遍我拍的东西,我就心满意足了。其他事情他们爱怎么办怎么办,不关我的事。” “电影院放映的环节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和你创作的过程一样重要?” “我非常非常思念我妈妈。”她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他颔首,示意她继续。 “我妈妈是个不成功的演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不喜欢拍照,所以只有一些她演的电影留了下来,我只能和爸爸在银幕上再看到她。 康德把人先验的知识称为’范畴’,这些东西是他们认识世界的基础。我呢,认识这个世界是从我妈妈开始的,认识我妈妈从她在银幕上的影像开始,电影银幕就是属于我的范畴。不管是什么电影,巴里·索南菲尔德的哥特电影也好,观光片也好,“紫色帮”的□□片也好,我都喜欢极了,那么,你也可以想象到看我自己的电影对我来说有多棒了。” 他眨眨眼睛,说道:“我真荣幸…你选择让我来和你一起做这件事情。” 她刚想客套几句,他连忙说:“不过你别得意忘形,如果拍得不好,你就等着我骂上个十几年吧。” 伊斯特愣愣地说:“我觉得拍得还可以,希望你会喜欢吧。” “我可挑剔得很,烂片子我通常直接走人的,就因为这个,克莉丝汀最不爱跟我出来看电影,她老是叨叨着要包容别人的错误。这姑娘,杰出的天主教徒,杰出得让我想踢她。” 他们对视一眼,爆发出大笑,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一边接电话一边捂着嘴压抑笑意。 直到她放下手机,脸上却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快要破碎的表情,眼睛一点反应都做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