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 (第1/4页)

到得年底,也是朝中管事的官员最为忙碌的时节。

无论是点算功绩、行赏行罚,还是庆贺佳节、打点关系,都一齐涌到这段时日里来。前几月的南诏一战,迟迟未见论功封赏,也随着此时的一片忙乱有了结果。其实这对于大多朝中官员来说,并非什么大事,不过是一纸诏令,几番人事更迭。

天策军中以身殉国的将士都得以厚待,也有不少人受封追赏。只是,军功的大头还是落在神策身上,譬如高力士的义子聂平仲,更是擢升为神武将军。其实李承恩倒没有对这些计较太多,于他而言,能对死难的弟兄有所交代,便已足够,只是这次的结果,分明便与李倓跟他商议的不尽相同。

算起来,倒不知是那人善言相欺的第几次。

他长久沉默,指间扣住窗棂,压抑着情绪,神色间倒看不出喜怒。

“此番结果……”李承恩转过身,低声道,“我其实早已料到。”

以他对李倓的了解,纵然猜不透每一番动作,也可预想十之五六。

朱剑秋颇为意外:“哦?”

他缓缓收回手,合起窗扇。几片飞雪打上檐角新挂的红灯笼,悠悠晃晃,拉着落日的斜晖。

李承恩摇摇头:“其实我……是有意纵之。”

“为何?”

朱剑秋轻轻瞥一眼他,李承恩与他双目相交,初时眼底还有些动摇,后来便尽是坚定。他深吐一口气,并不作答,反倒抛回去一个问句:“军师,你为何投身天策府?”

朱剑秋原为文学馆主簿,后被李承恩看中加入天策府,拜为录事参军事一职,管理天策府大小事务。他为人侠义,智谋也极高,大家平素都唤他军师,江湖上盛传“天下三智,唯逊一秋”。

“将军当日问我,可愿为守这天下苍生一片安平,尽一分力。”朱剑秋眼角一抬,又听李承恩问:“那军师以为我为何投身天策?”

“报效家国,戍卫大唐。”

答案显而易见,天策府便是由此而生。可李承恩竟然摇头,他缓缓叹气,似是有诸多迷茫:“我要守的是百姓。”

他从来不是愚忠的人。

李家世代忠良,代代都对李唐忠诚无比,初代英国公李绩善于用兵,史称他“临敌应变、动合时机”。而第三代英国公李敬业更是为了维护李唐正统,起兵抗周,但寡不敌众,惨遭灭族,唯有李承恩之父在众家将拼死护卫之下幸免一死。

李承恩自幼亡去双亲,全凭姐姐姐夫养大。他时常会想,到底祖父和爹爹,是为了什么而牺牲性命。年幼家贫,念不起私塾,也没有花白胡子的儒生来教他精忠为国的大道理。在李承恩心底,祖父爹爹都是英雄人物,是为着这片天下,为着苍生黎民、百姓安居而死,顶天立地。

直到他金殿成名,越众而出,钦命天策统领。

少年人带着他的心胸抱负来到北邙山下、将军冢前。碑上并没有祖父和父亲的名字,但他觉得这里会有人在看着他。

这时候的李承恩已非幼时懵懂,他知晓何谓帝王权谋,何谓皇权倾轧,他那一家看似被追赏忠烈之名,讨回了该有的封号,实则不过是姓李那一家子内斗之间牺牲的一粒棋子,微不足道,渺如尘埃。

他笑了一笑,在朱剑秋听来,这个备受皇恩的天策将军,说出的话几乎算得上是悖君罔上,大逆不道。

“我初时执起这杆家传的枪,不过是想守我所守,护我所护。”他说,“李承恩不自量力,想要的是天下安平,百姓安居,而非只是戍卫李唐。君臣之分固然理应恪守,可那些皇子皇孙的争斗,与天策无半分干系。”

言下之意,李倓若为皇位而有所异动,只要不曾撼动李唐根本,只需不曾惑乱苍生,他便是个冷眼旁观,甚至不经意间“成全”之人。

这一回,只这一回,我信你一次,李倓。仅此一次。他在心底想,做出这个决定殊为不易,他并不知晓李倓的谋划,只是……从前,那个人总不会教自己失望。

朱剑秋看他良久,意味不明地轻声一笑,不知是赞和还是无奈:“将军所思所虑,果然异于常人。”

李承恩折回案前,将先前搁下的旨文再细读一遍,眉心微拧:“有件事我想不明白,要向军师请教。”

“请讲。”

“神策军是杨国忠手里的兵马。就算除开他,还有观军容使高力士在。李倓费心费力,带着兵马去南诏打了这么一仗,虽然是挣下军功,到底是为神策军的地位铺路,好处倒不落在他手。这不像是他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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