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部分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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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音量开大了点,她出声地笑了,然后说:“喜欢,喜欢开大点!”我叹她聪明,要去告诉雨儿。她马上说:“告诉妈妈,喜欢开大点。”我问:“听不听弹琴?”她答:“听,给妞妞去弹琴。”

这时候的妞妞,右侧脸蛋已经明显膨大。由于鼻咽腔内充塞着肿瘤,呼吸艰难,总是张着小嘴。喂一口健儿粉,往往要喘一、两口气,方能下咽。说话也艰难,话音吐出来,气接不上,又重新说,有时一句话要开好几次头才说出来,分几次才说完。尽管如此,只要疼得不太厉害,她仍然兴致勃勃地说呀说。然而,我看得分明,她不时用小手揉右侧的耳朵、鼻翼、腮帮。有一回,她正玩得高兴,突然举手使劲揉鼻梁右部,脸上表情陡变,哭了,喊道:“痒,鼻鼻磕着了!”

磕着了!磕着了!这一声声喊叫如同节日晚宴上响起的丧钟,清楚地提示着欢宴即将结束,死神正在破门而入。

妞妞醒了,静静地躺在小床上,伸着小手把玩床栏。她自言自语:“啊呀,小宝贝。”揉一揉脑袋,说:“痒,磕着了。”雨儿凑近她,她闻到气息,说:“妈妈抱。”雨儿抱起她,她说:“听音乐。”一边听,一边念念有词:“妞妞太不得了了……世上,世上有妈妈好。”话音刚落,响起《世上只有妈妈好》。“妈妈唱,”她要求,“跳跳舞,拍拍妞妞。”雨儿说:“妞妞真好。”她说:“喜欢。”窗外传来汽车喇叭声,她告诉妈妈:“车叫了。”她还无端地笑了几回,笑出声来。雨儿说:“笑得真好。”她冲着妈妈又哈哈一笑。

趁着暖和,阿珍张罗给她洗澡。自发病以来,好几天没有洗澡了。我担心她不肯洗,没想到她的状态好极了,坐在盆里玩积木、碗、毛巾,不停地说话。她知道是阿珍和妈妈在给她洗澡,便说:“晚安,珍珍晚安,妈妈晚安。”我照相,闪光灯咔嚓一声,她说:“照相机。”洗完澡,她漂亮极了,白净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很精神,又像是一个健康孩子了。可是,给她穿衣时,我摸到了左侧颈部的肿大的淋巴结和右侧脸颊的硬块。

下午,阿珍带她,她自个儿在床上玩。忽然,她弯下腰,脑袋顶着床,小身子弓在那里,一动不动。阿珍一个劲儿问:“妞妞干吗呢?”她不理,继续弓身子,接着又趴下,脸蛋埋在被褥里,久久不动。阿珍以为她要睡觉,不再理会。突然,她大哭起来。我冲过去,抱起她,只见她的鼻孔外满是夹带着血丝的鼻涕。

“磕着了!”她哭着告诉我。

夜里,雨儿带她,我被她的哭声惊醒,从雨儿手中接过她。她流着鼻涕,大哭,喊:“疼,疼,疼死了!”又喊:“想办法!”还夹杂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她张大着嘴,我看见上颌的肿瘤长得更大了,呈乌青色,令人毛骨耸然。

妞妞在我怀里睡了一夜。她侧着身,一只小手始终攀在我的胸前。灯光下,我端祥她的半边膨大的脸蛋,发现右鼻孔内侧已经明显增厚。难怪她呼吸越来越艰难,吃力地张开小嘴,屋里响着她的重重的呼吸声。

亲骨肉呵,我的亲骨肉。爸爸的至亲至爱的骨肉。我的骨肉正在被大块大块地销蚀。多么好的妞妞,疼得死去活来,却在爸爸怀里放心安睡了。好妞妞,病成这样还常是高高兴兴的。谁干的呀?妞妞干的呀!珍珍瞎说八道,妞妞也瞎说八道!给爸爸吃,不吃算了吧!阿珍说,妞妞实在太好,这病不该妞妞得。

第十二章磕着了(3)

这么好的妞妞,马上要走了。可爱的声音,转瞬就会沉寂,再也听不到了。最后的生命欢乐,连同那不可忍受的剧烈疼痛,都将同生命一起结束。人生真他妈的是一个梦,甚至连疼痛也是虚幻的。当生命消失之后,这曾经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疼痛又在哪里?既然如此,它有什么要紧,忍受它又有什么必要?磕着了,磕着了!妞妞磕着了,爸爸磕着了,妈妈磕着了,我们一家都他妈的磕着了!谁干的呀,他妈的谁干的?妞妞那么信赖地躺在我的怀里,我却不能救她,我是他妈的什么爸爸?这么好的妞妞非死不可,这是他妈的什么世界?打雷了,下雨了,天塌下来了!咪呜,汪汪,小羊儿乖乖,把门儿开开,妞妞要进来。开大点,妞妞喜欢开大点。找呀找呀找呀找,找爸爸,爸爸在这儿呢。喂,喂,妞妞给爸爸打电话,妞妞给爸爸写信。太不得了了!妞妞哭,爸爸疼,爸爸心疼妞妞。好爸爸想想办法,快点想!去外外,不去外外,妞妞不去外外!妞妞不去,就是不去嘛!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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