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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们是铁了心了,一不做,二不休,立刻打电话,查医书,要寻找新的万无一失的药物。尽管你们把嗓音压得很低,我还是听见了,你们在说着什么苯巴比妥。没用,全都没用。既然我知道妞妞不想走,你们就别想再下手。

妞妞在睡梦中笑了又笑。她的嘴角微微颤动,笑得很艰难,时常酷似抽泣状,但的确在笑。她梦见了什么?

那个穿黑衣的高大男子举着针管进来了,身后依然跟着穿白衣的雨儿。他们小声商量了一会儿。雨儿接过针管,开始注射。妞妞没有完全醒,她蹶着屁股,不停地哭喊:“好了——噢?好了——噢?”像在商量,又像在求饶。

雨儿拔出针头,妞妞喊:“找爸爸。”我迷迷糊糊地站起来,抱起她。她说:“跳跳舞。”我的耳旁响起摇篮曲,不由自主地随乐曲荡漾起来。我发现我是在一间宽敞的白色房间里,屋里排着一只只精致的小摇篮,一律罩着白纱。原来这就是妞妞降生的那所医院的育婴室,真漂亮呵,我还从来没有进来过呢。我在摇篮之间的空地上舞蹈着,妞妞在我怀里,小手插在我的腋下,轻轻抠弄我的身体。我知道我不能停止舞蹈,否则妞妞就会死去,于是越来越狂热地跳着。可是妞妞抠弄我的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终于停住了。我也停下来,低头看,发现怀里已经没有妞妞。一阵风吹开窗户,掀开墙角那只摇篮的白纱罩,妞妞的小尸体躺在里面,苍白透明如同一具小蜡人。

音乐仍在响着,但摇篮曲已经换成安魂曲。

墙角那只摇篮离我最远,中间还隔着许多只摇篮,它们的白纱罩遮得严严实实的,纹丝不动。我越过这些摇篮,朝妞妞的摇篮跑去。在我快要到达的时候,摇篮忽然升悠起来,向窗户的方向飘荡。我猛扑上去,一把抓住摇篮。这时我发现我仍在自己的家里,妞妞也仍在我的怀里,她已经睡着了,呼吸十分微弱。

走廊里的电话铃毫无必要地响了,我把妞妞放到床上,毫无必要地去接。返回时,却找不到屋门了,原来是屋门的地方已被厚厚的墙壁代替。我一头朝这墙壁撞去,墙塌了,我撞在雨儿身上。她使劲挡住我,大声哭喊:“你出去!你出去!”我把她推开,冲到床边。妞妞仰躺着,已经停止呼吸。

雨儿扒在妞妞身上恸哭:“我干吗要生她呀,干吗要生她呀……”

我从她身下夺出妞妞,抱着这小尸体冲向阳台,纵身跳入窗外的暗夜中。

一片寂静,没有安魂曲。

我把那些度冷丁锁进柜子里,自己把着钥匙。只在妞妞剧痛发作时,我才开锁拿出一支,让雨儿注射。

“好吧,我听你的。”雨儿泪光闪闪。

一次注射时,她不小心把妞妞的屁股扎出了血,伤心地哭了。她竟然觉得这个小过失比妞妞正在死去的事实更为严重。

第十三章艰难的诀别(6)

又一次醒来时,我发现妞妞说话已经极为艰难,她的头脑仍然清醒,但已经力不从心。

“要WA……要WAWA。”她低声说。我知道她想说要爸爸妈妈,但这两个音都发不出来了。

我抱她到琴房,她说:“弹——”就是发不出“琴”这个音。我弹一个曲子,问她是什么,她动一动嘴唇,算是回答。我赶紧说:“妞妞真聪明,是《找朋友》。”抱她到各个房间,问她是哪里,她也都动一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一次次发作,一次次注射,药力递减,对机体的破坏却在积累。与此同时,肿瘤仍在发展,终于堵塞住食道,无法再进任何饮食。妞妞逐渐进入了衰竭状态。

每回她深睡过去之后,我总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数着她的脉搏和呼吸。“妞妞,去吧,去吧……”我对她轻轻耳语,希望她听见我的叮咛,安心离去。可是,看到她终于慢慢醒来,我又如释重负,大舒一口气。

现在,人人都在等待那个注定的结局,心中交织着冷静、焦虑、期待和恐惧。惟独妞妞没有等待,她只是昏睡和疼痛,忍受着疾病和药物的双重消耗。然而,那个结局却正是她的、惟独属于她而不属于任何别人的结局。

结局终于到来了。

妞妞已经两天没有醒来。她睡在小床上,身子缩得很小,面色苍白,呼吸微弱。我和雨儿昼夜守在小床边,不时摸摸她的小手。小手仍是温热的。她睡得很沉,似乎不再被疼痛搅扰,她那衰竭的身体已经无力感受疼痛了。

屋里静极了,只有街上不时传来的汽车声打破这寂静。窗户遮着帘子,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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