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 (第1/4页)

在崤阳县地面上,陆子仪势力极大。陆子仪势力极大不仅仅因为他有广袤的田产,更重要的是他留洋日本的儿子陆省三已经从海外归来,落足省城龙翔,据说非常有可能被K省巡抚江美骐任命为洛州知府,这就是说,未来崤阳知县杨正头上的乌纱帽是否牢靠,将来还要取决于陆家的意愿。

这样,我们也就不难想象在这个事件中,杨正的态度。

结果就是,和历史上发生的很多事情一样,官府成了实现陆子仪意志和目的的工具。

在这个过程中,石广胜代表夕梦山林区土地的主人维护自己的利益,不可避免会成为让官府或者说让陆子仪头疼的人。不能说石广胜不尽力,不能说在维护自己利益问题上这些自给自足的庄户人不团结,但是他们能够抗拒官府吗?就像一条小小的溪流,一路欢唱着往下走,还以为会来到一个多么迷人的未知的地方,当你突然发现横亘在你面前的是一条烟波浩淼的江河的时候,你能够不被这条江河吞没吗?杨正硬说这片广袤的原始林区从道光年间就是陆子仪的私产,并且拿出了当时的契照,你有办法吗?你没有任何办法。

17。时光·宿命(3)

从历史发展的角度讲,任何一个不是由人民制定秩序却最终决定人民命运的社会,都是所有人有秩序地成为秩序制定者的牺牲者的社会。读过私塾并且接触过康有为变法思想的石广胜觉得官府的这种掠夺毫无道理,抗争说,我们可以交税,但是我们不能把土地无偿地交给陆子仪,陆子仪作为和我们一样的人没有这个权利!他竟然还引述了变法维新的一些通行理论,反对陆子仪对无辜农民的无端吞并。

因为某种不知名的病症而脸色蜡黄的崤阳知县杨正把眼睛睁得老大,非常吃惊在这个穷乡僻壤竟然还有知道变法维新的人。

杨正非常正确地想:我都不知道的东西,你一个深山老林里的庄稼汉怎么就会知道?这件事情本身就有了冒犯的意味,所以这位知县就很恼火,严厉地质问本应当什么都不知道的石广胜:“谁教给你这些的?说!究竟是谁教给你这些的?”

因为粗通文墨而不识时务的石广胜不屑于回答这样的问题。

杨正进一步说 :“简直是没了体统!一个臭种地的还知道什么叫民权?!还知道变法!?我现在告诉你:好好当你的佃户,这就是你们的权利!交出土地,这就是变法!”

农民石广胜被押到崤阳县大牢,棍棒之下,他那一点儿可怜的变法常识不足以形成维护尊严的正义信念,在他意识到不接受知县杨正的安排就有可能送命,尤其是知道石家坪一些乖巧的人早已经背叛了他们的代言人,和官府达成了某种约定的时候,这个刚直不阿的人也就只能选择妥协了——他交出了土地的所有权。

这就意味着,尽管他仍然在这块亲手开垦出来的土地上抛洒汗水,但是土地已经不属于他了,一个从来没有看到过这块土地的人拥有了它。

被释放出来的石广胜浑身伤痕累累,没有回家,直接到他的地里去了。

那一年雨水好,庄稼特别茂盛,苞谷棒子足有一尺多长,粉红色的缨子比花儿还要漂亮,石广胜听到苞谷叶子刷啦啦响,就像听见众多子女在欢唱——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大人的愁苦啊!

石广胜像幽魂一样在土地周围游逛了整整一宿,第二天早晨回家的时候,正在院子里用连枷打粮食的婆姨被吓了一跳——他的满头黑发变得霜雪一样苍白,形容枯槁,连站立的气力都没有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自食其力的石广胜变成了向地主陆子仪出卖劳动力的石广胜。

既然非常有威望的石广胜也交出了土地,石家坪其他希望抵抗陆子仪掠夺的人家还能挺多久呢?又经过三个月厮磨,夕梦山林区的所有土地就都和平地有秩序地归到陆子仪的名下了。

崤阳县知县杨正做了他分内的事情。

18。即使在冬天(1)

吴克勤向我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没有交代清楚石广胜为什么不离开石家坪,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寻找自己的自由生活。我想象,也许因为读过私塾的石广胜终于明白了,在这块苦难的土地上,没有不维护地主利益的官府,没有没有地主的土地,变法也罢,维新也罢,和老百姓每一天的日月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不管在哪里,强人都像蜘蛛一样,在每一个能够结网的地方都结了网,每一张网上都趴伏着一个巨大的蜘蛛。他就陷在这张网里,已经没有了挣扎的气力,他只有听凭蜘蛛的吮吸,就像在河南那样。

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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